那天的阳光分外明媚。唐晴穿过学校前面宽阔的草坪,走近梧桐树下那个陌生面孔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最新款Burberry风衣,一双帅气的皮靴,即耳短发微微蜷曲着,没有多余的珠宝装饰,周身上下自然地散发着一种成熟、高贵的气质。她摘下墨镜,微微笑着望向唐晴。那是一张优雅迷人的脸庞,虽然眼角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却依然无法否认这是一张美丽的脸。
“你是CoCo吧?”她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却唤的是她的英文名字,“初次见面,我叫久保桂。”
虽然内心已有猜测,但听到这个名字唐晴的心里还是一震。这是一个对她来说不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名字,她清楚地记得唐卫曾跟她提过,在他儿时有一个让他像对母亲般亲昵的女人,他曾唤她桂姨,然而,当他准备改变这个称谓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却突然离开了,从此音信全无。
唐晴知道唐卫并没有告诉自己事情的全部,但显然他们如今已经重新联系上,而这位桂姨的突然来访,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唐晴止不住一阵脸红心跳,她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同时也在心里咒骂着唐卫为什么不提前和她通气。
她们来到久保女士入住的酒店,关上房门的一刻,唐晴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久保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唐晴,很认真地、专注地看着她,从头发到眉梢,再到眼睛,划过脸庞,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嘴唇上。然后她笑了,那笑容温暖如此时从窗棂上洒下的阳光,真实地毫不造作地淌进了唐晴的心里。
“我来见你,小卫不知道。”她开口道,“本来我们说好给他时间跟你解释清楚,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来见你。”
说着她自顾自地笑了,“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任性。小卫没跟你提起过我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望着唐晴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
唐晴一时慌乱,脱口而出:“有,有过。”
久保女士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彩,她伸出一只手轻抚唐晴的脸颊,“小晴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妈妈呀!我来就是想听你亲口喊我一声‘妈妈’。”
唐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她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那一声妈妈让她想起了孩童时的记忆,“妈妈,我是妈妈,叫妈妈!”那是记忆中妈妈的声音,她和久保女士的声音是那么相像,都那么地充满感情。
真的有那么一刻,唐晴想要脱口而出,那个词语的力量但凡人类都难以抗拒吧,在你脆弱的时候,在你恐惧的时候,在你无助的时候,心底里总会情不自禁地呼唤那个名字。
但立刻,她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难道她都忘记了吗,那么神圣的字眼是随便可以叫的吗?你真的以为只要对你好的人就可以当妈妈吗?那个词是血脉连接的,妈妈只有对自己亲生子女才会不计一切地真心爱护,其他的都是虚情假意。曾经的痛再次警醒着唐晴。
理智,对,我要理智!如此看来,唐卫并没有告诉对方实情,他是不敢说破还是不方便说呢?不管怎样,这位久保女士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就对了。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应当是有些身家的,自己和唐卫的创业路并不容易,如果她有能力帮到自己,为何不利用这个资源呢?唐卫不说是不是他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唐晴的脑海中飞速划过,同时却让她臊得有点无地自容,因为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眸中所流露出的真诚和期盼是那么动人。唐卫说她突然离开,但言语中却对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说明他知道她有苦衷。
像唐卫那样的人都能够谅解的女人应当真的是值得被理解的。此时的唐晴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那些自己并不知晓的过往,以及她所知道的残酷真相。
“对不起。”唐晴的大脑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她跟随本能脱口而出,“虽然我也很想你是我的妈妈,但是,你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虽然真相可能难以接受,但我不想欺骗。”
久保女士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唐晴预料中的惊讶,而是依旧温暖地微笑着。
慌乱的却是唐晴,“整件事很复杂,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知道就不要说了。”久保女士突然打断道。她的平静让唐晴吃惊不小,一时呆滞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却见久保女士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到唐晴脸前,“CoCo,你和Sunny真的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她说着把照片放在唐晴手上,然后轻轻转过身去。
唐晴看着那张照片,唐卫身旁那个一身校服的小姑娘就是久保女士口中的Sunny吧,原来她的英文名字是Sunny,唐卫竟然没有说过。也是,中文名字叫晴,英文名叫Sunny很自然啊。
“其实,所有的事情小卫都告诉我了。”久保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伤,“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女儿,可以尽一个母亲的职责了,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说实话,我也是花了相当的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的。”
唐晴看不到久保的表情,但她从那起伏的后背可以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她该是压抑了多少情感啊!
“你都知道了?那,你不怪唐卫,不怪我吗?”
久保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来,“小卫是个好孩子,今天见到你,发现你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整件事我了解过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和小卫都没错,我干嘛要恨无辜的人呢?该付出代价的是那些真正做错事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完全像换了个人,但立刻就平和了下来。
“我知道你和小卫现在努力的事情。你们都很能干,假以时日一定很了不起。但是,你们要做的事并不简单,所以我想帮你们。”
久保说着拉起唐晴的手,舒缓语气道:“当然,这些我们稍后慢慢讨论。我这次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是什么样子,像不像我年轻的时候。看到你,我——”她哽咽了,然后努力平复情绪接着说道:“你可不可以也帮我一个忙?”
“当然!”唐晴不假思索地说道。
久保笑了下,“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只要我能做到的!”
久保点了点头,“能,你当然能。听说你也很小就失去了妈妈?”
痛心的往事让唐晴低垂下双眸,她感到久保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那双手是暖的,仿佛能一直暖到心里。
“我能认你当干女儿吗?”
唐晴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的女人,从刚才开始她就不住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叫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