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低迷,玉绳回转。
天空中夜雾蔼蔼,仿佛在梁坪上空盖了一层油脂,山风吹不动,尽数拢过来。
众人揣着心事,草草地吃过了晚饭,柳依依独自上了阁楼,就剩下刘杭苇几个等着黄子辛训话。
“上旬教你们的布读,都领悟了么?”黄子辛坐北朝南,手里还拿着卷竹简,他看众人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随口提醒:“道者弘大而无形,德者核理而普至,至于群……”
然而,不等黄子辛念完,韩永就捂着肚子哀嚎不已,挤眉弄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而成灿见此则跳将起来,飞快地把韩永给扶了出去:“我就说不要吃那么多野果,这下出事了吧!”
这下,屋内就只剩下刘杭苇和卫安面面相觑,而黄子辛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但他也不愿多管,只是自顾自地往下念道:“至于群生,斟酌用之。”
都提示到这个地步了,简直就是在明示,要是再答不出来,主簿说不定要发火,所以卫安硬着头皮回道:“其道昭昭,万物所成;而之德,则切合事理,承载自然。”
不算错,答得很中肯。
刘杭苇坐在一旁,细细地咀嚼着黄子辛的提示,由此不免想到后者上次来义庄留下的布读作业:
名正物定,名倚物徙。
世间万物都是由道幻化而成,那物之既成,必然就会有形状,而人们为了区分这些不同形状的万物,就起了诸如草木、鱼虫等不同的名字,所以名因形立,则必然与形神相合。
而那些巫毒娃娃,之所以能诅咒他人,是因为施咒人得知了被害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再配合被害者的头发、指甲等,就可以做一个被害者的分身,这样则能通过对巫毒娃娃的作法,让被害者也体会到巫毒娃娃的痛苦。
刘杭苇沉思到这里,恍然大悟:
难怪《西游记》里的金角大王,用紫金葫芦装人时,必须要先喊出人的姓名。
这时,黄子辛听到卫安的回答之后,不置可否,他捻了捻胡须:“我今天把庆阳心法教给你们,机会只有一次,各看天命吧。”
说完,黄子辛跽坐,面色陡然严肃起来。
他手印翻飞,怀里的土系修丹,竟缓缓飘在了半空中,魂力四起,光彩夺目。
此时屋内狂风大作,黄子辛衣衫飒飒,他握住节杖催动魂力大呵道: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反虚入魂,积健为雄!”
时来天地变颜色,梁坪上空的夜雾,瞬间被黄子辛爆发的魂力给震得稀碎,星辰之下,苍穹之上,刹时为之一净,露出了久违的银月天幕。
而这时,刘杭苇与卫安的身前,徐徐升起了一团棕黄色的光晕,其魂力波动之剧烈,瞬间就将二人的意识给淹没了。
哗啦啦——
桨声欸乃,莲动渔舟。
几个戴着花环的小姑娘,穿着藕荷色莲纹缠枝衣,她们正站在水里围着一张荷叶欢呼不已,这引得刘杭苇十分好奇,他涉水走过去一看,原来她们正在玩走千千的游戏。
将荷叶放平至水面,然后用指尖蘸一滴水,若谁的水珠能沿着荷叶脉络,不间断地滚完一个来回,则为胜者。
这时,在一阵哂笑戏谑声中,恰好轮到刘杭苇身边簪着头发的姑娘,只见她点起一粒露珠,然后战战兢兢地打算滴在最明显的那道叶脉上。
啧,这都歪了!
刘杭苇撇嘴,他刚才看这披发小妮子,被她的闺蜜奚落,心中不免气盛,便想帮她。
然而就在此时,微波荡漾的水面,突然之间,风浪骤起,一下子就掀翻荷叶。
紧接着,从远处传来了阵阵战鼓声,而其后则又见驶两艘平底的并船,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弓弩就位,放!”
话音刚落,箭如雨下,扑天盖地的朝刘杭苇砸了过来,吓得他本能地抬手就挡,竟还不忘去拉身边呆若木鸡的簪发姑娘。
然而,刘杭苇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原来那些三棱寒铁的箭雨,就像穿过空气似的,并没有对刘杭苇造成伤害,反而悉数落进了那群莲姑娘身上,就像雨打沙滩,扑嗤入骨。
卧槽!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杀人?
刘杭苇心悸之下,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全身,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便转头去查看那群莲姑娘的情况:只见她们身中数箭,血流不止,竟将荷叶都染红半边,而尸体就像枯叶一样漂在水面。
此时,两只小并船划了过来,开始进行打捞作业,而那个簪发姑娘的尸体,则被士卒用飞爪钩住了腹部,倒吊着拖上了并船的甲板,沿途还零零散散地掉了一长串发光的——
鱼鳞?
刘杭苇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发光的甲片正是鱼鳞,便瞬间察觉这些莲姑娘不对劲。
她们的双腿!
这时,刘杭苇才彻底看清楚那群莲姑娘的全貌:她们五官端正,上身凹凸有致,且腰肢曼妙,再加之有汉家衣冠的披戴,乍一看确实和寻常女子别无二致,但若继续往下看,就会发现她们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刺眼的鱼尾巴。
此时,刘杭苇爬上了并船,想搞清楚这些黑盔士卒怎么处理鱼妖尸体,因为他刚才见并船攻势凛冽,先是箭雨,再是刀叉,显然没打算要鱼妖的皮毛。
难道是为了修丹吗?
手起刀落,肝肠寸断,鱼妖被黑盔士卒熟练的开膛破肚,他们果然没有去剜那小小的修丹,反而是刮了不少鱼妖心口左右的脂肪,装了满满的两只瓮。
此时,那个簪发鱼妖被粗暴的翻了过来,她双眼空洞洞的望着水乡的天空,脸上带着苦恼神色,仿佛还沉浸在走千千的紧张氛围中。
“这个鲛人挺好看。”
“灵渠新用事,将军又催得紧,你搞快点吧。”
刘杭苇听着两人谈话,撇过头错开簪发鱼妖的眼神,然后远远地望见三四里外有处楼船水师,而其先遣舰只正在四处游弋,上面的帅旗印着斗大的【赵】,清晰可见。
嗤——
骨肉分离之声,炸响在刘杭苇耳边,一滴血水溅在了他的鼻尖上,刘杭苇便伸手去擦,结果没想到脸上的血水越擦越多,整个世界也陡然变成腥红一片。
“季柳,别洗了,他马上就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