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投给楚冬一个敬佩的目光,这也正是她担心的事。这半年小姐不在扬州,她代为管理店铺,月家那些族人没少上门来找事儿,生意上也是处处针对。这半年扬州的生意没有发展也是因为其他月氏族人的挤兑。小姐明知道其中原因,还是采取了退步忍让,还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可现在呢,咄咄逼人的却是他们。
“小姐,他们逼得你让出族长之位,拿回祖产也不会就这样收手,他们肯定还会更得寸进尺的。”
“我知道。”月舒儿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所以我才决定把城西的几间铺子也让出去。”
“为什么?”最先坐不住的是叶旭。
秋菊也想不通。
“城西的三间铺子规模又小,营利又不高,即使不让出去,早晚还是会被他们挤兑光了,所以不如我干脆让给他们。”
“只是月儿这样做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他们还会得陇望蜀的。”楚冬也道。
“我这是以退为守。城西我们的力量毕竟薄弱一些,照顾不能及时,不如放弃那几间铺子,一来是显示我的诚意,二来也可以把精力集中在东城。他们想要当然是更多,但我也有我的底限,大不了去见官,我看他们也不敢。”
楚冬点头:“月儿既然设想周到就好,需要我跟地方上的衙门支会一声吗?”
“我用得到时候,自然会落不下你。”月舒儿语气轻松了,露出这半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楚冬也会心一笑,看得旁边的叶旭分外刺眼,接下来他就难得沉默地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象是在筹划着什么。
过了两天,二叔公派了月著、月茹还有族里另一位长辈过府来商讨财产交割。月著的左眼角有一块乌青,别人问起时,他就吱吱唔唔地说是夜里出门不小心撞的。
月舒儿看那青迹是在眼窝处,再怎么撞也不可能撞到那里,根本就是被人打的,至于是被谁打的,她没兴趣。
讨论一点儿都不和谐。月著、月茹对于月舒儿只拿出三间小铺子象打发乞丐一样的做法很不满意,他们提出的却是要城东三家最大的铺子。
谈判自然是不欢而散,双方约定改天再谈。月茹临走之前放的话自然好听不了。
结果第二天来的人就换上了三叔,据说月茹前一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头上摔出了个大洞,差点儿没丢了命。而月著左眼角的乌青还没退下去,右眼角据说又给撞了一下。
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吗?从月著的闪烁其词,还有不经意瞟见叶旭那一闪而逝的诡笑,月舒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后来月舒儿问叶旭是不是他搞的鬼?叶旭倒是干脆承认了。月舒儿觉得啼笑皆非:果然这么幼稚的事只有他做得出来。
楚冬不赞同地说他太鲁莽。万一被人知道,会给月儿落下口实。
叶旭不甘势弱地说他是蒙了面去的,他们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只会觉得自己的跟头摔得莫名其妙。
谈判断断续续进行了三天,二叔公他们还是不得不接受月舒儿的处理方法——他们再不答应,月舒儿已经准备通过官府来处理了。
秋菊看到月著等人离开不甘心的样子担心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月舒儿自然明白,只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回来都好几天了,该置办的货物还没备好一半,她要先把货物置办齐全,至于月氏族人以后会有些什么小动作,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走一步说一步了。
“小姐,你排的单子我已经给织坊送过去了,宋老板说因为小姐这次要的有一些新花样,所以他要安排人现织,又正赶上织坊里有几个女工生病了,人手不太够,他说他要七天后才能交货。”秋菊把月舒儿交待她的事回来禀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两天秋菊一边忙着铺子里的事,一边还四处奔走联系货源,又忙又累虚火上升,所以面色萎黄,口角也生了疮,声音也听起来有些喑哑。
月舒儿这几天也没闲着,只是事半功倍。她面对古代这种落后的工业效率跟技术,除了干着急也没办法。她总是以现代的市场高速变化来衡量古代的贸易,看到新的商机却偏偏很多方面跟不上速度而着急,但与之相应的,古代的商机变化也同样没有现代快。
急了几次之后她也渐渐明白了,所以现在已经很能平心静气了。看看秋菊嘴角的火疮,她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便道:“行了,秋菊,这次需要的货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收货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吧。小姐我放你一天的假。”
“小姐,秋菊不累。”秋菊忙道。
“去吧。”月舒儿不跟她在这件事争辩。
“那秋菊多谢小姐。”秋菊福了福身出去了。
月舒儿自己把这些天的订货单子整理了整理。小安端了冰镇酸梅汤上来。
六月的扬州已经很热了,在这古代冰镇的酸梅汤都是奢侈的消暑圣品。月舒儿突然好怀念奶茶雪糕冰激凌。
“对了,小安,把这酸梅汤给秋菊送去。”月舒儿突然想起秋菊嘴角上的火。
“不用了,小姐。”小安捂着嘴偷笑:“我刚刚看到周信给秋菊姐去送冰糖莲子汤。”
“哦,是吗?”月舒儿顿了下问,这个周信倒是挺有心。
“秋菊姐的潮信一直不好,听说多喝冰糖莲子汤好,那周信就天天给她做。”小安说着,一脸羡慕:“小姐,这个周信对秋菊姐真好。”
月舒儿看着小姑娘思春了,忍不住调笑:“小安是不是也想有这么一个人?那小姐以后一定留意给你也找一个。”
“小姐~”小安被说得羞涩不安,捂着脸跑了出去。
月舒儿笑着看着她跑出去,心里却在想秋菊好象是这些丫环里最大的一个吧?也有十七八了,古代的女子成亲早,象秋菊这样的年龄都要算老姑娘了。那个周信,她看着倒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正想着曹操,周信就已经敲着书房的门进来了,作了一揖。
“什么事?”月舒儿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透着审视。
周信径直走到书案前,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秋菊让小的来听候小姐差遗。
“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月舒儿道。
周信又行了礼,写到:小姐若是不方便,小的在外面候着。写完放下笔就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月舒儿想了想又叫住他:“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周信站在桌前,洗耳恭听。
“我问你,你可是喜欢秋菊。”
没想到月舒儿会这么直截了当,周信愣了一下,薄晰的面皮刹那就红了。局促不安一下,才急忙拿起笔:秋菊姑娘对小的有救命之恩。
月舒儿只是摆了下手,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出于感恩之心,我只问你喜不喜欢秋菊。”
周信的脸又红了几分,举着笔要写又不写地。
月舒儿又道:“秋菊虽然只是我身边的一个丫环,可是她的聪明跟能力并不输与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来看。她为人诚实可靠,做事尽心尽力,能吃苦,肯上进,所以我才会把扬州这边的生意交给她管。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再强也需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
月舒儿停顿了下,看看周信的反应,他脸上流露着惊讶掺杂着微微的欣喜,象是在努力维持镇定,但那双烁烁发亮的眼睛却泄漏了他心底的激动。
“我早就答应过秋菊,如果有合适的人也会让她嫁人。但这个合适的人不是多能干,多会哄人,多以饱读诗书,虽然秋菊配得上更好的人,但最好的并不就是最合适的。只有那个人真心喜欢她,能懂得嘘寒问暖、能知道她的苦乐哀愁,相互扶持,相互关心,才能过得长久。所以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秋菊?”
周信已经难捺激动,都忘记自己不能说话,张嘴发出啊的一声。
月舒儿却突然起了戏弄老实人的心,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道:“你若是真心的,我可以做主把秋菊嫁给你。”
周信抖得手里的毛笔都要拿不住了,急急忙忙搁下笔退后两步正想叩头感谢。
月舒儿却又话峰一转:“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周信已经弯下的身子一僵,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冲进来,不满地道:“小姐,你这不是要急煞老实人吗?”
月舒儿看到急切之下连上下尊卑都顾不上的秋菊,笑道:“秋菊,小姐我看急煞的不是老实人,是你。”
秋菊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躲在门外偷听的事被小姐发现了,这才故意这么说,忍不住又羞又恼地跺脚:“小姐你……”
“我怎么了?我又没心急着嫁人,躲在门外偷听。”月舒儿调侃,把秋菊说得脸比春桃还鲜亮,把个周信都看呆了。平日里她都是一副清冷的表情,难道看见秋菊也有这么娇憨的一面,月舒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多日来的紧张阴晦也随着这一笑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