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称陈夫人?”关上房门,楚冬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月舒儿,质问道。
月舒儿避开楚冬咄咄逼人的目光,她无法告诉他只是为了一个曾经期望了近三十年,本以为变成陈夫人就可以得到的家。她无法告诉他,她注定要让陈罗伤心,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补偿一下他。她更无法告诉他,她似乎隐隐约约发现了自己的心慢慢偏离轨道,想用这样的方式暗示自己走回来,不要忘记了自己本是谁。
她不想回答,可是楚冬并不就这样放过她。其他地问题,他都可以不问,其他的事情,他也可以由着她。唯独这件不行!在这个名节还很重要的社会里,她自称陈夫人,以后怎么嫁人?更何况,那个陈书生就在京城,若被真正的陈夫人得知,她岂能置身事外?他怎么能容许她心里还惦记着别人?
楚冬盯着月舒儿垂下的目光,目光宛如实质。
房间一片静寂得仿佛凝固,门外欢快的鸟叫,冬梅吩咐仆人打扫的声音遥远的传了进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月舒儿看着少有坚持的楚冬,明白这次他不会再退让。想了想,月舒儿决定坦诚,虽然他是王子,可她愿意相信他。她憋在心里太久,这个故事。让她很想找到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至少,她有了孤寂,可以找到理解的目光。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从小没有父母,孤身一人长到二十岁,遇见了一个男人姓陈。他说他很爱她,愿意照顾她。可女子不相信,在后面的日子里,他一直陪伴着她,不介意她的任性,戒备,疏离。女子二十八岁时决定嫁给他,男子十分高兴,发誓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女子正幸福的做待嫁新娘时,梦醒了。我就变成了十五岁的月舒儿,失去了父母,被一个同样姓陈的人抛弃。”
顿了顿,月舒儿说:“可是我记得的,只有那个对我好,一直守护着我的陈罗。所以我想做一次他的夫人,即使他不知道。即使,只是一个名义!”
“荒谬!”楚冬脸色越听越难看。看着表情怅惘的月舒儿,他的表情越来越愤怒。在房间里面焦躁地走来走去。
月舒儿静静地看着少有不冷静的楚冬,一向张扬或者沉静的他露出困兽一样的表情。有一丝不解,更多的是惆怅。连他都不能理解,她又能指望谁理解自己呢?在这个孤独的异世里,她只能一直孤独地走下去,一直到离去吗?
月舒儿渐渐感觉疲惫,此刻的她更喜欢楚冬能够走出去,而不是在这里转圈。正待说些什么的她还未张口,突然楚冬站在她面前,表情认真地问月舒儿:“那么,现在呢?你打算一直做陈夫人,沉浸在那个梦里吗?”
“啊?”月舒儿一愣,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她,没有理解楚冬地问题。
楚冬表情愈加烦躁,他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梦醒了吗?”
“醒了。”月舒儿愣愣地说。
“还想回去吗?”
月舒儿看着因为她沉默表情愈加狰狞的楚冬,半响才伤感却真诚地说:“不是我想回去便可以的。已经回不去了!我很抱歉,无法回答你不想。
楚冬仿佛眉皱的更紧,又仿佛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出了房间。接着就传来他吩咐冬梅去拿一些宵夜和酒的声音。
月舒儿有些莫名,不知道楚冬的意图。她缩在椅子里面思索着楚冬地问话,心里却慢慢流淌出一丝酸楚和感动。
屋外。
叶旭焦急地走上前,问独自站立在风宵中的楚冬:“如何?她还坚持吗?”
楚冬点点头。
叶旭失望地看着楚冬,漂亮的凤目眯起说道:“没有想到你对她的影响力也是如此,她也不会听你的话么。”
楚冬笑了笑,反问叶旭:“你何时见过她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过主意?”叶旭语塞,看着叶旭吃瘪的模样,楚冬也并不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以后,不要劝她改了吧。她心里住了一个人,是我们超越不了的。若哪一天,她的心思落了下来,自然会改的。”
“那她的名声怎么办?”叶旭焦急。
楚冬淡定地说:“我会守着她。自然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叶旭看着楚冬坚定的神色,不再说什么。
楚冬就这样以王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月舒儿的面前。初始,她颇为不习惯,只是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如今身边却多了个随侍平安,毕竟身份不同了。所幸除此之外倒无其他不能忍受的。
时值三年一度的春试,帝都一下子才子云集。小月西苑开得正当时,书吧这个名号虽十分新奇,那些举子秀才们接受能力也强,再加上环境清幽雅致,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前来。读书、吟诗、辩论好不热闹。
这日,月舒儿幸到所至到西苑。这旧王府占地颇大,东西苑倒是互不相扰。今日楚冬跟魏子义也来了,所以就一起过来看看。
一进西苑就能听到朗朗的书声,院中也比比皆是儒衫纶巾的举子。
魏子义禁不住感叹:“当初你拉我入股时,我也就只为凑个热闹,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月舒儿淡笑不语,眉眼中也掩饰不住志得意满。
“哼,受欢迎你也知道?”叶旭用鼻子冷哼:“还不是听舒儿说的。”
“朝闻道,夕死可也,你懂不懂?”魏子义反驳:“我这叫好学。”
楚冬没理会幼稚争辩的二人,笑看着月舒儿道:“你下的这剂狠药,十分有效,现在京城满大街都在讨论荷塘月色。”
“我也是出于无奈啊。京城居大不易,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要在京城占领一席之地,不下点儿狠招能行么。”月舒儿话虽这样说,表情却颇不以为然。
楚冬摇扇轻哂:“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完成任务已不在话下了。”
此时念月斋外了阵哄声,一群文人正围在一起论诗。不知谁出了个题目,以“轻风细柳”和“淡月梅花”为题,在其中各加一个字组成两句诗。
有说“轻风拂细柳,淡月映梅花”的,有出“轻风摇细柳,水月照梅花”的,还有“轻风舞细柳,淡月隐梅花”的……纷纷议论不休。
月舒儿觉得这些书生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做个游戏也这么文绉绉。忽然想起楚冬不是文渊阁的学士嘛,她倒想考考他。
微微歪头,笑侃:“要让你来做这个题目,你会怎么样做?”
楚冬岂会看不出她心里那点儿小心思,俊逸的面容上浅笑淡然却又带着一丝宠溺。
“对对对。我在太学里常常听老师讲楚师兄才思敏捷,可七步成诗,这么小小的题目一定难不倒师兄。”魏子义是个有热闹绝不放过的主儿,听这么一说自己要插一嘴,边说着还边朝月舒儿挤了挤眼。
楚冬倒是没反对,摇着折扇沉吟一下,啪地一声合上扇子道:“不若‘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
月舒儿虽然不懂什么诗,不过还是微微愣了一下,周围却连声响起一片赞好声。
她看了看刚刚抽出嫩黄新芽的柳树,还显得十分细弱无力,轻风一吹,可不就是扶么。而且时值三月,梅花早已经落尽,正应了那个“失”字。两句诗就应了时景,又描绘出美妙的意境,真是高手高高手!
不过月舒儿却还有点儿不服气,还想再难难他。四下看了看,院中的梨花跟海棠开得正盛,雪白的梨花跟鲜艳的海棠相映成趣。有两株挨得比较近,较高的梨花正好压在了较矮的海棠上。
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道:“我这有一句诗你来对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虽然她说是出题考楚冬,可天底下的文人都一样的臭脾气,听到有人出题就忍不住心痒手痒,条件反射地就开始皱起眉头捉摸起对句来。
相较于那些搔首冥思的秀才们,楚冬倒是一派平静,月舒儿眼底的戏虐也没逃过他的眼,想看他出糗还差了点儿,心中有了计较,薄唇轻启道:“半亩荷塘抱楚月。”
月舒儿听着这话怎么越想越不是味儿,好象被他占了便宜似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偏偏旁边那些人还跟着起哄叫好,尤其魏子义叫得响,于是只能瞪着眼睛干吃哑巴亏。
楚冬看她吃憋,摇头扇子笑得一脸奸相。
“哼。”叶旭心里不悦,冷冷道:“哪里好了,都跟着起哄。”
“说你没知识,耍枪弄棒你很强,说到做诗对对你就是一窍不通了。”魏子义可没忘上次他让他当众出丑的仇,挟机报复。
“不就读了几天书嘛,酸叽叽的。有本事你也考个功名出来啊。”叶旭也揪住了魏子义没有功名在身的短处狠戳。
“你……”魏子义气得捋袖子想揍人,又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涨红了脸。
楚冬俯身向月舒儿低语:“月儿,我这对得可工整?”
这明知故问分明是在嘲讽,月舒儿咬牙道:“你调戏我。”
“有吗?”楚冬无辜地摸摸鼻子,那眼神分明就承认了是调戏,嘴上却振振有词:“你看你家的铺子叫荷塘月色,这里又叫映荷山庄,你生在了楚国偏偏又姓月,在在都对应上了。”
哼,强词夺理!月舒儿嘴上一百个不服气,心里也懊恼着,可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几分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