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度很快,第二场也没什么难度,只不过,配角小男孩似乎入戏很困难,在灯笼火把下有些紧张麻木。
书书帮着策划等一众女人哄着小男孩,直到NG了两次后,有人才说剧场里还有个小女孩,实在不行替换一下,试试镜。
说实话,表演欲方面,小女孩萌萌不比小演员,而且要把一个女孩子化妆成男孩儿,似乎化妆师方面也遇到了挑战。
拍摄组某个角落里,桂子蹲在地上,与女儿萌萌平齐,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糖果,“萌萌,答应爸爸要勇敢一些,你不是很喜欢看那个爸爸去哪吗?想想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他们可是很勇敢的对不对?”
“我害怕,那么多人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不敢动。”
“我来吧。”陆思月走近,干脆双膝落地,跪在地上用脑门碰了下小女孩萌萌的额头,随即,把她手里的糖果拆开,塞进了萌萌的小嘴巴里,“甜不甜?”
“甜。”
“上学没有?”
小女孩一下子泪眼汪汪,“上了,下学期不想去了,班上的同学都骂我是没娘的野孩子,我不喜欢他们。”
“如果他们不骂你,你喜欢去学校吗?”
“嗯。”萌萌含着糖,重重点头下,唇边兜不住的糖汁不小心滴落,她赶忙用手背蹭掉,“我可喜欢学校了,老师提问的时候,我想回答,因为我知道三加三等于六,同学们都会喜欢我给我鼓掌的,可是现在去不了了。”
“让我猜猜,你喜欢被人瞩目的感觉对不对,那种感觉呀,叫做焦点。”
“焦点?”
“对呀,外面亮堂堂的天,用黑幕将院子遮起来,是为了制造夜晚氛围,我们都不动不说话只是看着你,那是因为你才是焦点,你才是爸爸的骄傲,所以,你要勇敢点知道吗,按照助理姐姐教你的做,眼睛不要去看摄像机,能做到吗?”
“我试试吧,能等我吃完糖吗?”
“没问题,因为你是公主啊。”
陆思月对萌萌壁画哥OK的手势,随即对灯光师打个响指:“待会打光亮一些,晃射下萌萌就看不到摄像机的存在了。”
李强稍等片刻,随后,也耐着性子让人给萌萌弄了一杯温水顺顺喉咙,嘴巴里都是甜腻的巧克力,说不定会因咳嗽叫停。
宅邸宽敞的院子里,一百二十多人的剧组合力下,将老树和院子都用黑幕笼罩起来,剧务等人将火把和灯笼点燃。
一切准备就绪,李强一声令下。
院子里十几个身穿短袍的家丁,正在围着倒吊在树上的某人抽打,扁担狠狠抽在身上,发出皮肉隔着衣服的沉闷响声,伴随的是被塞了嘴巴的沉闷惨叫声。
一个族人跑了过来,慌张下,手中照路的灯笼也摇摆不定,“爷,喂鱼了。”
火把笼罩下,一位中年人眼神中带着厌食的果决,哼道:“淹死了也好,生为我唐家的人,死为我唐家的鬼,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整部过场中,带着萧条与没落的味道,穷途末路的民国大宅院饱受军阀和乱世洗礼,已经走到了尽头。
镜头掉转,被打扮成小男孩的萌萌此刻出现在角落里,蹲在月亮门后面透过门缝看着,听着,她的眼睛里透着心境与惶恐,倒是正附和此刻的心境。
人群前,唐万年缓缓抬头,眉宇间,落了一片片霜花,“去吧,把她喜欢的,都带上。”
管家双目含泪,似乎这一天来到之前,就已经苦干了所有的泪水,此刻根本流不出来……
南城花园别墅内,此刻大厅里并不算明亮,唐越生的身边本来应该人满为患,可是,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投放在墙壁上的片子发呆。
电影还在播放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画面中的那个女人身上,她温婉贤淑,明艳动人,搂着儿子在灶堂边轻微的哄着晃着,一条大黄狗静静的趴在边上,偶尔因为灶堂里迸溅的噼啪火星,会突然竖起耳朵看看,随即再次意兴阑珊趴回去。
没过多久,火光通明的灶堂内,似乎有东西吸引了妇人,她用冒着烟的棍子小心拨拉出来,随即,用一块媒石在上面轻轻敲打,裂开来的东西金黄喷香,让小男孩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
少妇宠溺的看了眼儿子,脸上写满了母爱,随即用手掰开一块,将甜滋滋的烤地瓜塞进儿子嘴里,可是,她脸上的忧伤,根本无法掩饰,
这是娘俩的最后一顿,在灶房门外,已经集结了许多家丁,还有人提着一口麻袋,却因为不忍,丢在地上后蹲了呜呜哭泣。
“去吧。”这是女子唯一的台词,把儿子推给了下人,随即,迎着门外的冷风走了出去。
画面一转,浪头涌动的海边,几条大船上装满了啜泣的女人,船舷上立着举了火把的看守,一个个凶神恶煞。
本来可以开赴的船只,不知道在等什么,就在此刻,有人看到涌来的一片火光,立刻把长梯搭在沙滩和船头之间。
即将永别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但是,柳如心甘愿赴死,唐家已经没落,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她情愿飞蛾扑火。
在身后一群哭泣的人群衬托下,她踩着长梯走上了贩女船,背对大海贪婪的望着陆地,逐渐消失在昏黑的海平面上。
影片画面已经停止,定格在昏黑的海面上,同样静止下来的,还有唐越生的心。
他是唯一的观众,一部传奇的开篇,却只有一个观众,这根本说不通,但是,那是一个世界的开端,属于唐越生自己的世界,他不允许第二个人践踏,那同样是一种尊严,不可触碰的逆鳞。
望着昏黑的屏幕,唐越生久久无法回神,那个原本柔弱却在海风中哭泣不肯认输的女人,仿佛一只锋利的爪子,在他心上狠狠的抓了一把,留些永久无法弥补的伤痕。
大厅里静静的,沉寂的可怕,开头片已经播映完毕,剧组的人也只送来这么多,此刻屋子里的死寂,让等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蓄力,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厚积薄发的咆哮。
女孩咳嗽一声,平底鞋故意在地板上留下哒哒声,“唐先生。”
终于,唐越生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上闪过一丝怅然。
墙壁上的投影还黑着,他却不忍心再次播放,因为即便是多年来凝练的王者之心,也实在经受不起影片的震撼摧残。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抓了遥控器关闭机子,这才把身体靠回沙发上,可是刚刚接触,却发现脊背冰凉一片,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衬衫。
“唐先生。”女孩不会问发生了什么,从来都只是听候差遣的她,自然知道唐越生有话要说。
“把她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