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风流溪和销魂谷了,听说很危险,不如我们绕过去,大不了多走几日。”乌恙望着远方的风景如画,面具上却显示出一幅看到了什么可怕东西的表情。
“这又是你的直觉么?为什么我听说风流溪只不过住着一个采花贼而已。没想到造梦师的胆子竟然这么小。”无邪嘴角一丝轻蔑的笑,仍时不时在心里把眼前这个他认为处处比不上拉黎的人和拉黎比较,因为他心里,似乎也没什么其他人可以用来做比较的对象。
“风流溪听说是住着一个风流人不错,但销魂谷的确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而且它的危险并不只是我的直觉。很少有人知道销魂谷的可怕是因为很少有人到过销魂谷,而那些到过谷里的人,也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告诉别人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地方。世人只知道风流溪,知道有一个风流的风先生住在那里,所以把那条溪叫做风流溪。世人却不知道风先生之所以住在那里,风流溪之所以成为风流溪,是因为风流之中即有销魂,先有销魂谷,后有风流溪。是因为销魂谷的销魂,才有了风先生这个人。”
“你的意思是,风先生选择住在那里是因为销魂谷?难道他是为了保护别人,不让他们进入销魂谷,所以才住在销魂谷外的风流溪?”无邪是聪明的,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
“不错,如果有一个喜欢惹麻烦的风流先生住在那里,世上的男男女女,还有几个愿意往那里去的呢?”
“你这么说,我倒是对销魂谷和风流溪更加好奇了。我想知道风流先生之所以风流,销魂谷之所以销魂,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无邪不再理会乌恙,径直往未知的方向走去,并且还略显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乌恙望着无邪的背影,倒也没有制止,他知道无邪决定的事任谁都改变不了。他只是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声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叹息从面具后的嘴唇里微弱地发了出来。
“我倒觉得他不应该叫风流先生,而应该叫酒鬼先生。”烂醉的男子歪歪斜斜地躺在溪边的大石上,旁边散落着几个仍自飘出浓浓酒香的空坛子,男子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连头发披散在溪水中也不自知,黑色中夹杂着些许白丝的头发随水荡漾,仿若盛开的黑白莲花,男子的脸上仍旧挂着水珠,一张已不显年轻的脸,依稀能看出一丝桀骜俊逸的风姿。
“这种人,不被野兽吃了都是万幸,有能力保护得了别人才怪。”无邪说着一脚把那男子踢入了水中。
乌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男子瞬间跳离了水面,身子虽然是侧翻入水中,但很奇怪地如蜻蜓点水般跳脱了出来,而且衣裳并没有沾湿许多。
那素衣男子虽是宿醉,面色上却多了几分本能的警觉,望到眼前一美到极致一丑到惨烈的男人,好奇之色在迷蒙未褪的眼瞳里过了一圈便又松弛了下来,披头散发地继续倒在大石头上,从几个空坛子里扒拉出一个还残留着酒的,晃了几圈仰头又倒进了嘴里。
“你还别说,这种醉鬼倒是大度得很,别说我踢他一脚,看来就算我捅他一刀,他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这样的人……”无邪说着,径直越过了他,往销魂谷的方向走去。
“我这样的人,至少还会礼貌地提醒别人销魂谷里很危险,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男子眼皮都没有抬,声音带着宿醉后的干涩,却能分辨得出年轻。他那张脸,看上去历经风霜,他的声音,却显示出他最多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比起乌恙和无邪来,也大不了多少。
“危险?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样的危险能拦得住我。”
乌恙看了一眼这男子,蓦地发觉,这个人,虽像是刚从酒缸里捞上来,但似乎是拥有那么一丝不属于人间的虚幻感,一丝隐约飘渺的灵气。
沿着溪水走了好久,却并未发现之前远观所见的山谷,直到莫名又遇见了那个风流先生,他正对着溪水发呆,似乎那个动作已保持了许久。
“你为何还在这里?莫非……我们迷路了?”无邪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风先生来,却并未从其身上发现什么特别。
“销魂谷里很危险,你们还是别进去得好。”风先生仿佛托身世外,即便是面对任何人都会多看几眼的无邪,他也能做到身不动目不移。
“光凭几句话,妄想阻止我么?”无邪兀自继续前行,风先生身形仍纹丝未动。
直到无邪和乌恙第三次来到了风先生的面前。
“我想,你有必要为我们指指路了。”无邪努力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恭敬一些。
“你们不问我为什么总是先你们一步?或者说,不是问我是否还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个人,而是只问我销魂谷的路?”
“因为我们赶路的时候,我背后这个人,已经悄悄留下了记号,而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说明我们并没有走回头路,只是这路的确奇怪得很,前路如何,我想听听你这个看谷人怎么说。”
乌恙听闻此言,心下竟然一暖,没曾想一直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的无邪,竟然对他也有着如此细微的观察力。
“我可不是什么看谷人,销魂谷是销魂谷,风流溪是风流溪。”风先生终于跃下大石,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袂,表情里有了几分恣意,“想去销魂谷,其实也简单,只要你打赢我。”
“我们并没有走错路,这里是很特殊的环状地形,我们围着你这个点,只是绕了几个不必要的圈。风先生就是风先生,从来没变过,也从来没动过,销魂谷就在前方,如果我没猜错,只要我们继续走就能走到。”一直沉默的乌恙突然挡在了风先生和无邪的中间。
“何以见得?”风先生像是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看了一眼,虽然是可怕无比的脸,但竟隐隐有一股强烈的气场,搅得人心潮翻涌。
“因为大多数人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开始往回走了,而我们并没有,你知道我们一定会继续往销魂谷走,所以你迫不得已要通过动手来阻止我们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直看似不经意地隐藏着的秘密,其实就在你的身边,我想你躺着的那块大石头应该可以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风先生却笑了,眼神里有对乌恙的赞许,“不错,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可惜过于执着了。”风先生话音刚落,右手凌空一指,已然向一旁的无邪逼来。无邪闪身躲过,乌恙抽身迎战。风先生行动如风,指尖贯穿一道凌厉之气,似把空气割出道道裂痕。乌恙身影迅疾,几个回合下来,黑袍竟也被划出好几道裂口。无邪在一旁静观,眼见乌恙露出颓势,半点无出手相助之意。
风先生自以占尽上风,却无法攻破乌恙的防线,战至僵局不得近身,遂一个虚晃闪身到了乌恙侧边,集灵气于一指欲一击制胜。未料到乌恙似早有防备,故意露出破绽,此时见风先生运气一指,遂双手交叉作护盾符正面相接,一瞬灵光四散,恍若被击碎的星辰。光暗淡下来之后,乌恙才看清从风先生指尖坠落的那一滴清澈如月光的水珠,他刚刚的武器,竟然只是一滴水珠。
“我败了,你们去吧,一心求死的人,我想帮都帮不了你们了。”风先生把手藏到背后,攥紧的拳头里隐隐渗出一痕鲜血,心说,“这个人,居然像他戴着的面具一样可怕,明明是普通防卫的符咒竟然能反噬进攻者的力量。这黑袍之下的身躯里到底藏着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这个人,是妖是仙?是魔是道?是福是祸?”
无邪没有去理会眼前两个人惺惺相惜般的神色和姿态,而是想起了乌恙的话,径直走到风先生之前躺着的那块大石背后,只见那大石后面竟神奇般地隐匿着一条通道,这条通道极其秘密不易察觉,而且暗藏玄妙机关,来者唯独走完几圈环形山路,这条隐匿的小道才会出现。
无邪没有再多探究这其中不似于人世的玄奇,便走向那条隐匿小道的深处。乌恙沉默对着风先生拱了拱手便也跟了过去。风先生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隐隐觉得,他们很快便会再相见。
这条弥漫着奇特花香的小径幽长晦暗,明明看起来似乎是一条由一人多高的茂密花丛隐匿起来的平坦小径,走起来却仿佛一会儿上入参天,没几步却又感觉坠入谷底。这条路仿佛一个迷,引人入胜,又仿佛一种瘾,欲罢不能。无邪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而紧跟其后的乌恙眉头紧锁,如果无邪回头便会发现,那是怎样一张奇异的脸,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明明能藏得住一切表象,又往往能暴露出所有喜怒哀乐的细节来,那种可怕的感觉,或许乌恙自己意识到,都会忍不住脊背发凉。
感觉乏味地走了很久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已茂密蔓延至头顶的花丛仿佛被人劈头斩断,形成一道奇特的小门,门后就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房屋街道,人群屋脊,比世外桃源多了一丝繁华,较繁盛城池多了几分神秘。“这种地方,看起来多少令人失望。居然有这么多人可以来到这里?那个看门的家伙倒挺会偷懒,怕是只会拦住我们这些新来的人。”无邪戏谑地望了一眼乌恙,乌恙眉头并未半分舒展。
无邪继续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造梦师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个面具,不仅丑,还很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