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山中无日月,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四天。
陵城中的张家和苏家还有衙门中人将翠微山半山亭附近细细搜索了几遍,只在山下发现了苏景的疾风,也打听到张采薇确实上了翠微山,却始终找不到他们二人人影。
不管张教习多想不动声色的解决此事,可是人都有好奇心,有时候往往越是隐瞒,越是有人拼命挖掘。
不过三天时间,陵城中茶馆酒肆中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已经从张教习赌棋输爱女变成了张小姐与苏三公子私奔出陵城。
东市最热闹的聚宾楼,前几日因为陵城书院的春日游园会很是热闹了几日,按照往年光景,这几日当是会消停下来。但今日却不知为何,楼内喝彩声不时响起。
“小姐,这聚宾楼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热闹?”聚宾楼门口,一个身穿水蓝纱裙头上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探头往楼中望了望,向身旁的粉衣女子问道。
那粉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似乎比那蓝裙的妇人还要年轻许多,一头乌黑长发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流云髻,一只简单的白玉兰簪子擦在发间,衬的脸上肌肤洁白如玉。那姑娘生的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却是仪态端庄,颇有几分贵气。此时却不知为何,眉宇间似有几分愁容。
“我们不如进去看看,此处人多,说不定能打探到张小姐的消息?”那蓝衣裙女子问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触怒那粉衣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抬头看了眼聚宾楼的牌匾,也不答话,抬腿走了进去。
这两人正是陵城知府秦大人的女儿,张采薇的闺中好友秦双双和她的婢女夏桑。近日听说好友失踪,秦双双本欲上山帮忙找寻,谁知她爹却不许,还命令夏桑看着她。她心中烦闷,便出来逛逛,正好走到这聚宾楼前。
秦双双进得店内,却见这聚宾楼今日真算得上人满为患。不仅是楼下已经坐满了人,就连二楼雅间的楼梯上都站满了人。
小二眼尖,见了秦双双,忙过来招呼。
“秦小姐,今日真是不巧,您看...”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知道这是知府爱女,得罪不得,笑得满脸的褶子拧成了一朵菊花。
秦双双也不介意,挥挥手道:“给我在厅中加一把椅子就成。”
这聚宾楼秦双双常来,也算熟门熟路。待那小二搬了椅子,给她找了个稍微开阔的地,秦双双坦然坐下。
这边秦双双这般坦然自在,身后的夏桑却是满面担忧之色,这厅中人多眼杂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里坐着多不好,更何况堂堂知府千金,与一帮粗鄙的汉子们坐在一块,传出去于名声也不好啊!
正待要再劝劝,却听得厅中高台上“啪”的一响,夏商抬眼忘去,原来是那说书先生拍的醒木。
这聚宾楼的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这几日陵城人多,就在厅中搭了个台子,请了西市口的说书人来说书。
这会儿说书人刚说完了一个故事,手中醒木一拍桌子,依然是那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观众听得意犹未尽,都是嘁了一声,那说书先生也不急,只是捋一捋他那山羊胡子,又拍一拍那手中醒木,台下众人立时安静下来。
那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细眼一眯神秘笑道:“既然众位看官如此捧场,今日王某就再给大家讲一个最近城中的趣事。”
说着又故意压低声音神秘说道:“至于众位看官能不能猜到是哪家之事,可与我这故事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哈。”
那说书先生打了几声哈哈,却成功吊起了众人胃口。
见目的已经达到,那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一拍手中醒木,开始口沫横飞的讲了起来。
那说书人讲的是城中一位小姐的故事,与以往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不同,此番讲的,却是一个惊险刺激的故事。
那故事说的是书香世家的小姐被城中凶神恶煞的武夫看重,阴谋算计不成被骗入深山凌辱的故事。
故事本身并没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但那说书人口齿甚是伶俐,故事讲的声情并茂,尤其说到那小姐被那武夫在山中凌辱一段更是形容猥琐眉飞色舞,彷如亲见一般。
虽然那故事中的人物都是化了名的,不过那说书人一面说着此故事纯属虚构,一边又神神秘秘的提起城中最近大批人马上翠微山寻人的事。台下众人听他此言,之前又得了他的暗示,哪里不明白他说的正是陵城中张家小姐张采薇与苏家三公子一起失踪之事。于是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心中已经自动将那故事中被凌辱的小姐与张小姐联系了起来。
台下秦双双听到此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只觉得心中一把无名之火涌起,猛然起身正欲斥责那口无遮拦的说书人几句,却听门口“啪”的一声脆响。循声望去,却见门边的茶桌旁,一年轻书生拍案而起,想来刚才是他愤而摔了茶盏。
那书生上前一步,一把甩开身后同伴拉着他衣摆的手,指着台上的说书人骂道:“我听你方才说书,也算条理清楚文采斐然,想来也是读书之人,怎的却这般厚颜无耻信口雌黄,凭空污人清白。”
他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蓝色袍子,面容清瘦,身材颀长,往场中一站,一脸正气凛然,竟是将那说书先生骂的一愣,半晌才狡辩道:“我这不过是个故事,并未指名道姓,这位兄台可是家中有相同遭遇的可怜女子,竟如此感同身受?”
那说书人嘴角一勾,笑得甚是轻蔑。
书生被他一激,更是气极。
“你如此这般含沙射影影射张家小姐和苏捕头,当在座的各位都听不出来吗?”书生厉色道。
“那张家小姐平日里养在深闺,我自是无缘得见,但那苏捕头,自从回到陵城任职之后可曾有鱼肉乡里,欺压百姓?苏捕头就算面目粗狂了些,平日里也从未做过对不起陵城百姓之事。如今他与那张小姐在山中失踪,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得罪了哪些恶人糟了报复。你此番为了博人眼球就凭空的污人清白,且不说读书人的风骨,我只问问你那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那书生一番疾言厉色言辞凿凿,直说得那说书先生面皮一红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那书生又环顾了下楼中众人,眼皮一挑说道:“在座的各位家中可有妻女?如果各位家中女眷不幸遇险,可否愿意他人这般含沙射影,平白被人辱了名节?”座间诸人想到自那苏捕头来后陵城确实安稳了许多,那张家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觉得自己拿人消遣,心中也生出几分愧疚。再望向那说书先生,眼中已有了几分不善。
那聚宾楼的掌柜原是与苏景有些过节才与那说书先生借着城里的话题编了这个损人的故事,此时就在楼上坐着,本来见今日宾客满座还有几分得意,见此时群情激愤,势头有些不对,忙下了楼来打圆场。
“这位先生先莫生气,此事是我的不对,先前并未听说苏捕头与张小姐遇险一事,就与王先生编了这个故事,是我的疏忽。这样,先生与友人今日的酒水茶钱就免了,就当是我给您陪个不是。”那掌柜经营酒楼多年,也是个人精。下来就先认了错,一番说辞下来,众人倒是不好发作了。
那书生并不领情,只鼻子里哼了一声,将银子往那桌上一放说道:“我不差你那二两银子,只望掌柜的做生意也别唯利是图便好,如此行径终究是缺德了些。”
说着也不等掌柜回话,拂袖走出了聚宾楼。全不知身后的掌柜,虽然低头作揖口中连连称是,但眼中却闪过几丝阴狠之色。
秦双双见那书生走了,忙示意夏桑付了茶钱跟着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