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采薇心中向来藏不下疑问,一有半点心结需得立时解开,否则必定坐立难安。是已一顿饭罢,张采薇与苏景便辞别了孙小果和二柱子,直接去了河神庙。
张采薇在马背上直了直身子,这匹马是苏景借给她的,虽然不如疾风,但也甚是高大,她许久未骑马,倒是有些不习惯。
“苏捕头,你可听说过泗水河姬的故事?”
“你说的是那个泗水河姬爱上河边挑水的少年郎,于是脱了仙骨化为凡人嫁给那个凡人的故事?”
这故事几乎是所有陵城孩子的睡前故事,苏景小时候也听过。
“这故事今日早上在馄饨摊前,我又听到了别的后续。”
“陵城中人素来爱些才子佳人的风月佳话,所以陵城的故事也都止于风月。可谁知道女子嫁人之后,有的只是财米油盐,鸡毛蒜皮,所以关于风月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
“传说中泗水河姬化为凡女嫁给了挑水的少年,但那少年家贫,家中母亲又懒惰刻薄,那河姬嫁给他,谎称自己是逃难的孤女,所以没有娘家人扶持,婆婆嫌弃她不懂家务俗事,又没有银钱,对她动则打骂。她的夫君初时还维护她,后来烦了,反倒责怪她令他家宅不宁。再后来有人给那少年介绍了别的女子,那女子家中有些银钱,那少年又贪新鲜,于是在母亲的挑唆下,不顾河姬怀着身孕,在大雨天将她赶出了家门。那河姬在暴雨中独自前行,不慎摔断了腿,却倔强着想爬回河里去,可是待到她爬到河边,就力竭而亡了。”
“据说那河姬死后,陵城暴雨一月不曾停歇,洪水淹没了大半个陵城,直把那河姬生前住过的所有地方都淹没了才算罢休。”
“洪水退后,那河姬身死的地方一夜之间长出了那一棵巨大的枫树,后人为了平息河姬怒气,在那一处建了河神庙,年年祭祀。”
张采薇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祭台边上那一棵巨大的枫树回头问道:“苏捕头,你说这故事可是真的?”
苏景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那一棵枫树树冠茂密,树叶鲜红似火,再仔细看它曲折形态,还真有几分像女子弯了腰,正像河中跳去的模样。
“许多传说口口相传,再加上年代久远,所以能有几分真实在是不好说!”
想了想又说道:“也许故事是河边住了一位孤女,嫁给了挑水的少年,结果所托非人,少年始乱终弃,女子怀胎而亡。又恰逢暴雨引来洪水,陵城人被洪水吓破了胆,又刚好听了这么一桩亏心的事,于是借着祭奠那姑娘的事平一平对洪水的俱意,也好给自己找些心里安慰。”
张采薇认同的点点头。
“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所谓鬼神,不过是人心而已!”
“可是我不信,会不会有人信?”张采薇转头认真看着苏景。
“比如说那凶手?”
“你是说,有人信了那河姬的传说,特意将沐芊芊绑在这棵树上?”
苏景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凶手在此处杀了沐芊芊,只是因为第二日的泗水河祭人多,想让她身败名裂而已,却没想过这一层。
“极有可能!”
“沐芊芊被用绳索绑在树上,其实绑得极紧,而且她被藏在树冠里面藏得极深。要不是那日那头牛发了疯,你又恰好将那头牛摔在那棵树上,很可能那一日泗水河祭之后都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凶手将她藏得那样好,很显然并不是为了让人发现。而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却还是在明知道第二日河神庙会有祭典的情况下,依旧将沐芊芊骗来此处杀死,还费劲将她的尸体藏在树上,极有可能是有特殊的含义。”
“比如献祭?”
苏景在祭台前下了马,替张采薇拉着缰绳。
这匹马对她来讲似乎高了一些,看来改日得为她从新觅一匹矮小温顺一些的。
张采薇下了马,直接走向那棵树。
祭典那一日人太多,祭台之前已经不可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确实有可能是献祭。”
“沐芊芊的为人太像那传说中始乱终弃,见异思迁,见财起意的少年朗了!”
“而且。。。。。。”
张采薇说道此处却是一顿。
“而且什么?”
张采薇却未回答,只是用手抚摸着枫树粗糙的树皮。
“苏捕头,你可否带我到树上看看,我今日穿着裙子,爬树多有不便。”
苏景看了看她的裙摆,又看了看那棵树。
她做事向来考虑周全,明知道今日是要出来暗查,免不了翻墙爬树,却还是穿了裙子。
他又怎么会猜不到她的用心。
心中有着看透她心思的小欣喜,却又为自己不能有所回应而心中晦涩。
无奈的伸手揽了她的腰,纵身一跃上树。
张采薇弯下腰在之前绑着沐芊芊尸体的粗大树枝上细细查看,苏景在她身后护着她,以免她不慎掉下树去。
树枝上被绳索磨出的印记依旧清晰可见。树皮上斑斑血迹已经干涸,有许多蚂蚁飞虫正在血迹处舔食。
“凶手要将沐芊芊的尸体绑到树上,就要先将绳索绑在更高的树枝上,然后下去绑住尸体,将她吊上来。”
张采薇仰起头,头顶上层层树叶遮天蔽日,只透着点点光斑。
苏景会意,依旧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又往上攀爬了几层。
张采薇查看了正上方的几根粗一些的树枝,果然在一处树枝上发现了绳索的痕迹。
确认与下面的绳索痕迹一样。
张采薇又看了看,并无其它发现。
回头正要叫苏景带她下去,却听苏景“咦”了一声。
张采薇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靠近河边较细的一根树枝上断了几根细小的树枝。
苏景抱着张采薇一个转身,将她放得近了些。
张采薇扒开那处树枝,却见那树枝上有两处浅浅的凹痕,与之前绳索摩擦的痕迹并不一样。
“苏捕头,你来看一看,这似乎并不是绳索的痕迹!”
苏景从她身后探过头去看,却见那痕迹只是浅浅的一道,但是边缘与中间一般深,很显然与绳索中间深两边浅的痕迹并不一样。
“似乎是某种较硬的东西造成的痕迹。”
张采薇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像是铁钩子!而且是扁平的那种!”
“是滑轮!”
二人异口同声!
苏景家的码头上操作货物常用到滑轮,组合起来会省很多力气。
“几组滑轮要是组合得好,就算七八岁的小孩儿也能拉起比他重几倍的货物。”
张采薇心中一亮,仿佛又打开了一扇大门。
“也许我们的方向反了,沐芊芊身材纤瘦,要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根本不需要这些就能将她拉上树。”
“那凶手布置了这些,不正是说明他没有力气将沐芊芊拉上树!”
张采薇心中激动,脚下一滑,差点掉下树去,幸好苏景时时注意着她,及时拉住了。
树上也无甚可看,苏景干脆揽了她的要跳下树来。
“那沐芊芊虽然不是五大三粗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弱不禁风,那凶手若是那般瘦弱,又是如何杀了她的?”
苏景提出新的疑问。
张采薇站在祭台边上看着河水,手指无意识的捻着衣角。
“除非,那个人是沐芊芊信任的人,她随着他到了此处,又被他趁其不备用绳子勒住脖子杀害了!”
那个小姑娘在这黑漆漆的河神庙被人杀害了,她临时之前一定惊慌恐惧,痛苦挣扎,可是那夺命的绳索勒住了她的咽喉,她喊不出声,也无人来救她。
她死后,她的尸体被人凌辱,被献祭给一棵树。
无论她生前多么荣耀,她死之后,一切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