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苑因为涉了人命官司,被知府衙门封了楼。
如今既然说找到了凶手,虽然知府大人尚未宣判,但毕竟也算是受害的一方,所以今日一大早,流风苑的老板娘就向知府大人请示撤除了门口的封条。
流风苑老板扈知风对沐芊芊如同亲生女儿。沐芊芊死状凄惨,扈老板名言流风要为沐芊芊停业一个月,此时正满楼素白,舞姬小厮们都是满身素缟。
“你说这扈当家也真是的,不就死了一个沐芊芊,居然要为她停业一个月,而且还要我们全部为她着素吃斋!凭什么啊!”流风苑后门处,一个打杂的婆子嘴里磕着瓜子,对送菜上门的老婆子抱怨道。
“哎呀,这扈当家没有子女,平日里待那芊芊姑娘跟亲女儿一样,如今芊芊姑娘又死得如此凄凉,扈当家伤心是自然的了。”
那送菜的婆子也是个人精,避重就轻的打着机锋,并不接她的话头。
“那沐芊芊嘴甜舌滑,平日里对扈当家溜须拍马,哄得她高兴,扈当家自然是心疼她的,可她对我们这楼中的下人却向来是另一副嘴角,不仅言辞刻薄,平日里打骂也是有的,就连楼中的姑娘们,平日也没少受她的挤兑,这会她横死,指不定多少人心中幸灾乐祸呢!”
那送菜的婆子只是干笑几声,招呼着搬菜的小伙子快一些。
“向妈妈,我家姑娘再不好,如今也是去了,死者为大,你就不能嘴上积点德!你这话若是传到扈当家耳中,小心她撕烂你的嘴!”
那向妈妈一扭头,却见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一脸怒气的看着她。
向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却还是一梗脖子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喜儿姑娘,怎么,你家姑娘没了,你来后院拿我这老婆子出气?我老婆子可是什么都没说,你休要在这里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那喜儿姑娘两眼通红,显然是才路过的。
“我明明亲耳听见,你还想抵赖!再说宋婆子也在此处,她可以为我作证!”
那送菜的宋婆子却向后退了两步,急急摆手道:“姑娘,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清你们说了什么!”开玩笑,这向婆子虽然是后院的,但她管着厨房收菜的事,县官不如现管,她只要给她使一点绊子,就够她喝一壶的,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
那喜儿见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又看着向婆子得意的嘴脸,一时气急,哭着跑开了。
那宋婆子见喜儿跑走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去扈当家面前告状,连忙招呼了搬菜的小伙子收拾了东西,向向婆子告了辞就转身上了驴车。
向婆子也是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也转身关了后门。
她二人却不知,流风苑后门的那棵大槐树后面,此时却缓步走出两个人。
“苏捕头,那喜儿姑娘可是沐芊芊的丫头?”张采薇望着紧闭的后门问道。
“确实是,昨日升堂,这喜儿姑娘也被传唤了的。”苏景上前推了推后门,门栓紧闭,推不开。
“我看她方才神情,似乎很是伤心,不似作伪,看来确实对那沐芊芊感情深厚。”
张采薇又在院墙下转了转,那墙不算太高,但凭她的本事肯定是翻不进去的,所以只能回头来看着苏景。
“你想进去查看?”苏景疑惑问道。
“嗯!”
张采薇点一点头。
“这案子疑点太多了,我想再去看看,看是否有遗漏的。”
苏景仔细听了听门后,并无动静。走过来向张采薇说了声抱歉,搂着她的腰纵身一跃,上了围墙。
张采薇的采薇居临着后街,之前她也没少偷偷翻墙溜出门去,但都是用梯子,向今日这般直上直下的,还是头一遭。
张采薇与苏景跳下墙头,沿着墙根走动。
“今日楼中布置灵堂,外人也很多,不如我们一会找身衣服换了混进去,说不定能查到消息?”
张采薇拨开眼前杂草,紧跟在苏景身后。
苏景在前开路,帮她把伸到面前的蔷薇花枝折断,全然不管他们这是走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那前面就是姑娘们住的主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弄衣服。”
张采薇嗯了一声,藏身到一大从夹竹桃之后。
此处是流风苑后院,他们刚刚为了绕过后厨,沿着后花园的墙根走的。此时离前院姑娘们住的红楼已经不远了。
张采薇看着苏景走到楼下,一跃上了二楼,对他的身手羡慕不已。
昨日她向爹娘说了实话,今日起床她只觉得人生都仿佛焕然一新。
爹娘虽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他们爱她,所以即使她撒了那样的弥天大谎,但是他们依然原谅了她。
即使他们不认同她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因着心里对她的爱,他们依旧妥协了。
张采薇并不知自己所行对错,人生中哪里来的那么多对错,她只想随着自己心意。
张采薇折下树上一朵桃红色的夹竹桃在指尖捻了捻。
这夹竹桃有毒,尤其对小儿更是不利,所以很多人家并不养这个,这流风苑倒是不拘一格。
张采薇正自沉吟,见那边草丛一动,确实苏景正捧了一件衣裳过来。
“这是我从今日干活的人那里取的,只有外衫,我已经换好了,你直接套在外面就行。”
苏景身上套了一件灰色袍子,他身材高大,那长袍套在他身上到像是短袍。
张采薇接过他手上袍子套在外面,又紧了紧腰带。抬手挽了发髻,又顺手从树上折了根树枝插入发间。
那树枝头上粗糙,挂住了头发,疼得张采薇龇牙咧嘴。
张采薇正与头发搏斗,却发间一凉,却见苏景已经将头上的木簪子插进了他发间。
“额,你把发簪给我,你怎么办。”
苏景伸手过来从她手上抽出那截树枝。
“无妨!”
手一抬,那树枝已经插进了发冠之中。
张采薇眼皮跳了跳。
“走吧!”
二人摸进楼去,果然见楼中除了在挂素布白帆的伙计,楼中的姑娘们都各自在房间没有出来。
张苏二人假装抱着白布,趁人不备,退进了沐芊芊的房间。
这沐芊芊果然不愧是流风苑的头牌舞姬,房中布置的甚是富丽堂皇,比张采薇那清清静静的采薇居可是精致多了。
不仅房中摆设都价值不菲,就连一应家私物品也都是朱漆描金,精雕细琢,富丽非常。
尤其是一张圆形大床,足足可以躺下十个人都不止了。
床上挂了粉色的纱帘,窗外微风吹来,香气随风飘散,真真是奢华异常。
张采薇在房中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苏捕头,你们搜查沐芊芊房间时,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
“并没有,都是些女儿家的日常用品,虽然比别的舞姬奢华一些,但并无特别的。”
张采薇又在房中搜了一圈,正要招呼苏景出去,却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不就是一本破话本,你也好意思问我讨要!”
张采薇摸着门栓的手一顿,与苏景对视一眼。
是喜儿!
“喜儿姐姐,那话本子是我之前找店里的一位小姐借的,如今她来讨要,我才厚着脸皮过来问你要。喜儿姐姐刚失了沐姑娘,我本不该这时候来问你要,但是那位小姐要得急……我实在也是没法子了,就借着今日送衣服过来了。”
张采薇轻轻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往外看去。却见门外走道上答话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却是那日在河边遇见后来又在天衣阁见过一次的那位孙小果孙姑娘。
那喜儿姑娘口中冷哼一声,将一本厚厚的本子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拿去吧!你这破本子我也不稀罕!说着就是碰的一声,那喜儿姑娘气冲冲的进了屋,重重的关了房门。
张采薇与苏景对视一眼。
“那喜儿姑娘住隔壁?”
苏景嗯了一声,也学着张采薇的样子在窗户上戳了个洞。
屋外的孙小果愣愣站了一会,也看不出是不是生气,只是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的将那本子包了起来,放入了怀中。
待到脚步声远去,张采薇转身看向苏景。
“你不是说你们巡捕房有个兄弟与那位孙姑娘定了亲?可是刚才你让他去那两个轿夫家查问的二柱子?”
“正是。”苏景不明白她所问何意。
“此时已经是中午,此间也查不出什么,不如我们邀了那位孙姑娘一同用午膳可好?”
苏景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也不知,只是最近常常遇见这位孙姑娘,对她有些好奇。”
张采薇张着耳朵听了听,屋外再无动静,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