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众人各自低头私语，屋外苏家执事进来通报，吉时到，祭典即将开始。
众人鱼贯而出。
泗水河祭的祭台设在泗水河边的一块大石台上。
那石台高出河面两丈有余，是一整块完整的石头。那石头边生着一棵高大的枫树，那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树冠茂密，此时新叶初发，像一团红云飘在祭台上。
自张采薇记事起，每年的泗水河祭都在这里举行，千百年来，祭典用的牲畜的血将那块石头染成深褐色。石头上光滑油亮，看不出本来颜色。
石台前是一大块开阔的场地，苏家在场中铺满了鲜红的地毯。场地两侧各摆了九面牛皮大鼓，上身赤裸的精壮鼓手已经手执鼓锤站在鼓前。
场中此时放了一面巨大的牛皮鼓，那鼓足有一人多高，由十二名精壮汉子扛在肩上。那鼓上却有一名身穿鲜红祭祀礼服的舞姬站在上面。
那舞姬脸上带着精致的镂空面具，看不清面容。面具之下玉颈白若凝脂，被肩上鲜红绸带衬着，更是欺霜胜雪，美得惊人。
她一身礼服显然是改造过的，去除了礼服原本繁重臃肿的元素，采用了薄纱做面料，显得轻盈飘逸，又不失庄严肃穆。
那舞姬腿上绑着红绸，脚下却踩着木屐，在鼓上摆着飞天的姿势。那牛皮鼓本是软面，此时她一只脚站着，身形却是一动不动，显然平日里基本功是十分扎实的。
众人都被那舞姬身姿吸引，却听场中咚的一声震天响，却原来是吉时已到，鼓手们擂响了祭鼓。
鼓声一响，场中大鼓上的舞姬也突然动了。
只见她随着鼓声扭动身姿，全身上下当真是柔若无骨，她臂上挽着的红色绸缎仿若有生命一般，在她身边上下翻飞。明明是软的好似水做的骨肉，却仿佛蕴藏了无限的力量在里面。
那大鼓底下的扛鼓人也随着鼓点或是旋转，或是抛掷。鼓上那舞姬借力高高跃起，身姿柔软，红绸飞扬，仿若天人。
她脚底木屐随着她舞蹈敲击在牛皮鼓上，配合着场边鼓手的节奏，直让人心血也仿佛随着着节奏沸腾起来。
果然是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当得起陵城第一舞姬的称号！
人群渐渐肃穆，都被这荡气回肠的鼓声和鼓上灵动的祭舞所震撼，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苏家众人井然有序，迅速撤除了场中大鼓。
接着有身穿麻衣的神婆手持铜钱编制的花杆一边跳着请神舞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请神舞毕，城中众人推举的主祭人带领城中各大家的当家人上祭台唱读祭词。
主祭人一般由城中各大家共同推举，须得德高望重，众人信服的人才能担任。过去数年都是陵城书院院长担任，今年也不例外。
主祭人走上祭台唱读祭词，祈祷陵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下面各大当家各自端了祭酒，跟着唱读。
张采薇被人群挤在边上，从人缝里望去，却见程瑞阳与苏景赫然在列。就连齐恒之也穿了礼服，站在唱读的人群中。
台下众人跟着跪下祈祷，有些虔诚的，甚至行了五体投地之礼。
张采薇趁人群跪拜之时向场中望去，却见场中祭祀的众人已经洒了祭酒，有苏家人牵来牛羊猪各一头，看来是要活祭三牲了。
果然，不出片刻，便有屠夫手里提着一柄大砍刀走上祭台。
这祭祀要是活祭，这屠夫也是有讲究的。这屠夫得斋戒三日，祭典之前需沐浴焚香，以红布系在腰间，刀上也用红色的绸布扎了花坠着。那屠夫必须得刀功一流，一刀下去必须断了三牲的头，不然留了半截血肉横飞的，场面就不好看了。
所以这屠夫历年都是城中最出名的屠户世家罗屠户家担任。
那罗屠户扎了马步，大吼一声，将屠刀高高扬起，只见寒光一闪，那手下的猪还来不及哼哼一声就掉了头，噗通一声趴在地上，虽然没有了头，几条腿还兀自抽搐着。
台下众人齐声叫好，神婆上台捡起猪头，将它放在托盘中，用一块红布盖上。
屠夫如法炮制斩下羊头，正朝那头牛走去。却见那牛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此时惊惶不安，正举蹄跳跃，欲挣脱牵他的人。
屠夫给那牵牛绳的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一把抓住牛鼻上的牛嚼子，那牛见那屠夫靠近，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血腥味，突然后腿一蹬，牛头一甩就挣脱了那牵牛人的手朝着人群中撞去。
底下众人本来就看着台上，此时见那壮硕的黑牛冲上来，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张采薇站在边上，被前面突然冲过来的人群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觉得腰间一紧，一双手臂扶在了腰间。
张采薇回头看去，却见苏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此时见她回过头来，一把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搂着她的腰急退了好几步。
场中一片混乱，张采薇从苏景怀中探出头来，见那黑牛已经冲入人群中，此时已经踩伤数人，场中一时呼号声不断。
苏景将张采薇安置在祭台上的那棵巨大的枫树下。此处无人，不必担心被踩踏。
张采薇向苏景点一点头，示意自己无事，苏景也不多言，向他点了点头就向场中走去。
那黑牛此时发了狂，一双眼睛血红，只顾低着头在场中一顿猛冲。人群慌乱奔走，互相推搡踩踏，场面混乱不堪。
苏景走到那黑牛身旁，寻得了机会一把抓住牛绳，将牛头拨转了过来。
那牛此时红了眼，也不管是谁，见有人来牵牛绳，低下头一双长角就向苏景冲去。
苏景顺势后退，将牛引离人群，向祭台边退去。
张采薇看出他想法，他是打算将牛引到河边推下河吧。
可惜那牛也不笨，几次东冲西撞未讨到好处，牛眼一撇，看见旁边的张采薇，就向她冲来。
张采薇心中哀叹一声倒霉，见身后无处可躲只得闪身向那棵大枫树后躲了躲。
眼见那大黑牛鼻孔中嗤嗤的出着白气，已经冲到眼前，张采薇眼前黑影一闪却见苏景已经挡在了身前，一手搬着一只牛角，硬生生将那壮硕的黑牛挡在了面前。
苏景与黑牛硬碰硬拼着力气，张采薇忙从苏景身后退开。
苏景见张采薇退开，大喝一声，借着大黑牛向前冲的势头，双臂翻转，硬生生将牛头往下按，只听碰的一声巨响，那黑牛重重的撞在了枫树上。
张采薇只听见头顶哗啦一响，却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从眼眶中突出来，正直勾勾的盯着她，张采薇一时间惊骇莫名，连心跳都停跳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