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教习和小满一起坐上五叔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达杨府门口,这一路小满得了张夫人的嘱咐倒算安分,只是一双大眼睛不时望一望车窗外,眼睛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杨府在陵城也算是大户人家,杨老先生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受先帝所托,任太子太傅。圣上登基之后,杨太傅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当时陛下极力挽留,杨太傅坚持退隐,陛下只得遗憾准了。杨太傅退居陵城之后,身边只留了最小的儿子,另外三子都在各地方任职,其中杨家最大的儿子杨继业已经官拜殿阁大学士,深受皇帝信任。
这次在家中办春日赏花宴的正是杨家四子的大女儿杨倩茹。
杨倩茹正是杨太傅幺子的长女,如今已经十六岁,正是说亲的年龄。只是那杨倩茹向来心高气傲,一般的男子她不是嫌弃家世不好,就是嫌弃相貌不佳,才学不显,不仅如此,她还曾当众羞辱去她家说亲的媒人。陵城人向来有几分文人的傲骨,被杨倩茹轻辱几次之后,便再无人问津。如今也不知为何突然放下身段选夫,倒是不像杨倩茹的作风。
入了府门有下人引路,张教习被带往前厅,张采薇与小满是女眷,被带往后花园赏花。
待进得花园,却见园中百花吐艳,暗香阵阵。各家小姐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轻声耳语,低吟浅笑。满眼都是香衣云鬓,人比花娇。
陵城中的大家小姐们各有各的圈子,张采薇平时少出来走动,也没有熟识的圈子,正打算找个清净之处坐一会,却见花园中间的小亭中,秦双双正朝她招手。
张采薇拾级而上,秦双双迎了两步热情的拉着张采薇的手为她一一介绍。
“采薇,你久病初愈,陵城这些小姐们你可能还不大熟悉,我为你介绍下。”
“这位是宴会主人杨倩茹杨小姐,你是见过的。这位是杨小姐的堂姐,大学士的嫡长女杨悦兮。”张采薇礼貌点头打招呼,却见那边杨倩茹眼睛一挑,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杨悦兮倒是沉稳了许多,只是礼貌点头笑笑,也并不热络。张采薇心中冷笑,既然是这般态度还邀她来赴宴,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秦双双见杨家姐妹如此,心中有些不悦,脸上却是不显,只继续为她介绍亭中众人。
这亭中除了杨家姐妹,还有陵城书院李院长家的孙女李卿瑶和李碧瑶,城中钱记粮行的掌珠钱宝珠,知府从事寇封人家的女儿寇英,还有一位,说是陵城前一届出的状元郭舒的妹妹郭槐米。
那郭舒出身农户,郭母年少守寡,独自抚养郭舒兄妹二人。郭舒考中状元之后留京任职,郭母却说过不惯京中生活,与女儿一起留在了陵城。听说郭舒与杨家走得颇近,看来是真的了。
那郭槐米显然甚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显得很是局促。她脸上的胭脂抹得重了些,口脂也甚是鲜艳,头上珠翠堆积,光珠钗步摇就用了两三只,耳朵上一副夸张的碧玺耳环衬得她原本圆圆的脸盘更大了。张采薇见她打扮,眼皮跳了跳。
见张采薇对她点头微笑,郭小姐很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忙生硬的回了一礼道:“你可是陵城书院张教习家的张小姐?我以前常听哥哥夸奖你,说你三岁就会作诗了呢!我哥哥还说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慧,将来必定能寻个好人家。”那郭小姐笑的甚是憨厚,说道她哥哥的话,还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张采薇见她眼神真挚,不禁对她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郭小姐过誉了,我儿时轻狂,是郭大人抬爱了。”
那郭小姐见张采薇为人谦和,并不像这园中的小姐们看她的时候眼睛都朝着天上,满脸轻视嘲讽。就是那邀请她来的杨小姐,也不过是与她打了个招呼,就不再搭理她,仿佛跟她站在一起都很丢脸一样。
“张小姐不必客气,叫我小米就行。若不是你前些年生了病,我们陵城当然还数你是第一才女的。”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张采薇心里一乐,这郭小姐也太心无城府了些,这亭中站着的,哪个不自诩才女,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她一个七八年不曾出门的病姑娘作陵城第一才女,还真是不怕得罪人。
果然,张采薇还未答话,就听见那边杨倩茹冷哼一声。
“什么陵城第一才女,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从前风光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只能配那苏家的粗鄙武人而已,听说前一段时间还与那苏捕头在山中一起失踪了数日呢,这孤男寡女露宿深山,谁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倩茹语气轻蔑,又故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都向小亭中望来。
张采薇听了此话,眼神一沉。果然来了,还当她这些年有点长进了,原来还是些小孩子家的玩意。
语言中伤什么的,如果她心中不介意,是伤不了她分毫的。
张采薇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低下头,在袖子里狠狠掐了一把手臂。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演戏而已,谁不会?
“杨小姐为何如此说?幼时虚名,不过是长辈们抬爱,在座的各位小姐又有谁不曾受过长辈的夸奖。前些年我身子不好,养在闺中,也未曾得罪过杨小姐,杨小姐今日何故如此羞辱我?”
张采薇说着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肩膀微微耸动,身子摇了摇,倒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一时间园中众人都看向杨倩茹,眼中都多了几分轻视。嫉妒心人人都有,但表现的如此明显,就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了,更何况,张采薇是她请来的客人,如此羞辱自家客人也不是大家小姐的待客之道。
秦双双见张采薇如此模样,以为她心中难过,便上前一步握住张采薇双手准备安慰几句,却感觉张采薇偷偷在袖子里捏了捏她的手臂,抬眼看时,却见张采薇对她眨了眨眼,秦双双立即会意,回转身厉声道:
“杨小姐,苏三公子曾任职军中,为我大齐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退居陵城,也是我陵城的捕头。自从他回到陵城后,城中恶霸豪强无不收敛风头,苏捕头为陵城百姓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苏捕头素来刚正,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城中魍魉,此次遇险也是因为之前得罪了恶人,不小心中了奸人诡计,采薇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不过因着苏捕头容貌不佳,就如此平白辱人名节,难道就是杨府的家教?”
秦双双平日里见惯了自家知府爹爹训斥手下,此时板起脸来,倒是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模样。
“我。。。。”
杨倩茹一时语塞,我了好几次,也没说出话来,倒是旁边杨悦兮见此情景,忙出来打圆场。
“两位莫要生气,想必是府里的下人在我妹妹面前嚼了舌根,我妹妹涉世不深,听信了谣言,得罪了二位,我这做姐姐的代她向二位陪个不是。”
说着就要向张采薇与秦双双行礼。
杨倩茹不甘的叫了一声,却被杨悦兮瞪了一眼,立即就禁了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后退了一步。
张采薇与秦双双对视一眼,忙过去虚扶了一把杨悦兮,那杨悦兮也并非真心要行礼,就势也就起了身。
“杨小姐不必如此,既是误会,自然是解开就好了。”张采薇托着杨悦兮手臂,笑得一脸真诚。
旁人看来只觉得杨悦兮替妹认错,有长姐风范,张采薇宽容大度误会解开冰释前嫌,一派其乐融融。张采薇心中却是明镜一般,这杨悦兮在杨倩茹出言侮辱她的时候不出声阻拦,此时见她妹妹被训斥了才出来替妹认错,即彰显自己友爱姐妹,又显得自己豁达大度。此女比起杨倩茹那个草包,倒是心思深沉了许多。张采薇看向杨悦兮,却见她精致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低头的一瞬间,眼中却有一丝寒光闪过。
看来如今让她们出了丑,怕是正式结仇了,也不知她们还有什么后招?
张采薇坦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采薇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谁想打她的脸,打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