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审知挺不爽这个淮南使者张知远,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张知远会落到被自己的手下刺死的下场。
王审知瞪大这眼睛,看着倒在地上血泊中张知远,愣了好一阵。而那两个跪地的随从,不断高呼闽王饶命,他却一时回不过神来。众将士见到王审知对随从的求饶无动于衷,正准备击杀的时候,王审知连忙阻止道:
“慢着,这两人,不过是随从的仆丁,念在还有敬畏之心,且饶过他们吧!”
“谢闽王!谢闽王!”那跪地的仆丁磕头如公鸡啄米一般。
“将军,”林延皓看到王审知要放人,赶忙说道,“刚这两人也在府外骂着呢,我看不可饶恕。”
“延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张知远,也罪不足死,只是他一时冲动冒犯,你也是护主心切,才下了手罢了。眼下事已成局,就权做警诫吧。”
“将军!如今你是闽王,身份已不一般。而狂妄孤傲无视尊上的市井小人,又岂止这淮南张知远之流,如不树威严、不作威慑,恐各地豪绅、外部使者等蠢蠢欲动之徒,更是有恃无恐,欺尊犯上!以我之见,饶过仆丁可以,但是这张知远应被枭首,以示闽主之威!”林延皓看着倒地的张知远,恳切地对王审知说道。
“将军,延皓所言有道理。以我之见,这张知远应该被枭首示众。”王贵同样赞同道。
王审知看了看林延皓、王贵两人,转头又看了看池鲤腾,池鲤腾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微微颔首,眼神也有赞同之意。
王审知也知道,若是真和淮南吴国交好,就意味着是和后梁对抗,这并不符合他治政之方。思虑片刻,对两个刚起身的淮南随从说道:
“你俩且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互尊互利,各自安宁;孤高狂妄,就是这般下场。”
“是,是。下人明白了!”两个随从赶忙鞠躬行礼,连连后退,逃出人群之外。
随后,淮南使者张知远则被枭首,悬于福州城门之上,以示威慑。往来国外使节、商人、以及外地官员进出福州城门,见了城楼之上悬挂的人头,均心生敬畏之心,众人看到城门的告示,告示上细数张知远欺尊犯上傲慢无礼等几大罪状,纷纷感受到了闽主的权势威严。大家对闽王及福建本土的官员,也就更加谨言慎行,再不敢轻视这个弹丸小国。
自此事之后,淮南吴国势力也并未对闽国有大的动作,主要是因为徐温主导的淮南势力集团,内政纷乱不断,夹在邻国大梁、吴越国等之间征战不断,也无心眷顾闽国关系。
而王审知将此事上报给大梁国皇帝朱温,朱温龙颜大悦,对王审知赞赏有加,认为王审知是忠臣,不断册封加冕。然而名号给得再多,也不过是虚幻之物,王审知并不太过在意。从大的政事格局来说,王审知其实早已是一国之君的身份,这,在朱温看来,也是心知肚明之事。只是野心勃勃的朱温,仍想将疆土不断拓宽,期盼有朝一日,权联四海疆土,威覆五湖百姓,能够和李氏的大唐一样,让自己承大国疆土,做大国君主。
而远离中原乱世,苟安一隅的东南疆土,福建,在王审知的治理之下,社会稳定发展,经济繁荣,外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往来的各地官员,再不敢傲慢自大,井然有序前来朝觐闽王,对王审知以君王身份予以敬重有加;往来商贾云集,市井繁荣有序,亦不敢随意违法造次。王家兄自入主福建以来,能够做到恩威并重,省刑惜费,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故当地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发展,百姓安居乐业。
自梁太祖朱温册封王审知为闽王后,民间和外地早就把福建称呼为闽国,私下里也称呼王审知“闽皇”,可以说,成皇称帝,早已万事俱备。不少老学士、大夫也有人劝王审知称帝,他回答说:“我宁可开门做节度使,不做闭门天子。”
其实王审知也深知,要称帝其实也是很容易的事,因为从眼下所有的条件看,福建就控制在他自己的手中,他早已就是一国之君,称帝,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称号和仪式罢了。不贪权势,不看重名分的他,更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并不因贪个人声名而乱社稷之安。与其大张旗鼓高高在上自命帝皇之号,不如细水长流不眷名号纵享生活乐趣。
王审知被册封闽王之后,就在福州修缮了闽王宫殿,俨然就是按照皇宫体式起造的,王审知在西湖的湖滨辟池建水晶宫,造亭、台、楼、榭,在王府与西湖之间又挖设一条复道,便于携后宫、家室等游西湖。
一时间,福州城内,人烟绣错,舟楫云排,两岸酒肆歌楼,市井买卖繁荣,箫管琴瑟不绝于市街之间,柳影榕荫之下,百姓们闲情逸致,歌舞翩跹。
晚唐时期,酒肆酒楼中的音乐气氛相当浓烈,客人饮酒之际,酒肆雇用的专业乐师临场献技,美妙的乐曲歌声将酒客带入了亦醉亦仙的境界。酒妓佐饮则是唐代酒肆新出现的促销手段,酒妓与普通的当垆女子不同,要陪顾客饮酒,这是以美貌女子服务来吸引顾客的手段之一。
在福州城南安泰河秀冶里是出名的酒楼集散地,这里食坊和酒楼林立,有一家名为“凤祥酒楼”的生意特别火爆,主要是这家酒楼的楼高五层,第一、二层为酒馆小吃,多为平民吃饭聚餐的地方,三、四层则为酒客饮酒作乐之处,五层则为乐师献技、歌女助兴、酒妓陪酒的场所,也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经常光顾的地方。
凤祥酒楼,乐师歌女二十余名中,最为当红的就是年方十七的陈金凤。这个陈金凤,正是当初被陈匡胜收留养大的女儿,在颠沛流离中长大的陈金凤皮肤细腻如玉,俊秀清纯,口齿伶俐,最不可多得的是,她还善歌舞通音律,还有诗词之才。
风翔酒楼的掌柜林远初和原福建观察使陈岩是挚友,与陈匡胜也有交往,这陈金凤在凤祥酒楼得风顺水,也亏得这老板照顾。在风翔酒楼,作为歌舞助兴之人,陈金凤十分善解人意,讨得酒楼里往来的大小酒客的欢心。每到日落时分,凤祥酒楼的大小灯笼、冰玉烛台等都被烛火点亮,可谓“千灯璀璨凤祥楼”,食客和酒客们络绎不绝,一方面饮酒吃饭,一方面歌舞玩乐。
当箫管琴瑟徐徐声起,鼓点阵阵的时候,便是金凤出现在凤祥五楼的舞台上之时,场下酒客们便要高声欢呼,街市下面附近的群众们也要纷纷仰头观望,凤祥五楼通透的大堂,华灯异彩,在街市下面都能看到些许风采。
“浅影凝絮随风逝,杨花点点作雪飞,春色三分早,留得七分离人泪,江月庭楼灯酒欢,粼粼烟水似断肠,旧梦叠新梦,痴把冰心寄飞杨。飘飘浮絮舞,问花去何处,扶栏昏盼空把泪迟暮,枉做有心人,望穿秋水冷,飞花纷纷,孤影廖入梦。”
这陈金凤一边迎着丝竹声,轻轻吟唱,一边身着纱衫丝裙,徐徐翩舞,这一首她自作的《落花赋》已经练习数月了,如今搬到凤祥酒楼的表演,惹来酒客们阵阵赞叹。
“太好听了!”
“美轮美奂啊!简直是天仙才女……”
一首歌舞下来,陈金凤翩然下台,惹得酒客一阵骚动,纷纷要上前敬酒。
“诶,诸位留步,诸位留步……”掌柜赶忙带着几个酒倌伙计们拦住了酒客的敬酒,陪笑说道:
“金凤不会饮酒,诸位好意,掌柜心意领了。下面让金凤给大家吹箫一曲,助诸位官人雅兴如何?”
“好!”
“好!快点让她上来呀!”
金凤下台喝了几口水后,提着竹箫再次走到台前,为在场的酒客吹起箫曲来,场下酒客们见了纷纷叫好。
“真是才女啊!能歌善舞,能诗会词,还会吹箫……”
“岂止才女?她美色才让人垂涎呀,尤其是皮肤,你看看,细腻如羊脂一般,啧啧啧……”
场下酒客们纷纷赞美陈金凤的才色双全。
“要是能娶她为妻,那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啊……”一个酒客抚着胡子,美美地盯着陈金凤。
“你想多了!她可不是一般人。”另一个脸上有个黑痣的酒客直接打断了胡子酒客的话。
“不是一般人?难道还是妖精不成?”胡子酒客提起酒盏,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她的身世,对众人来说,是个谜,而我还略知一二。”黑痣酒客摇头晃脑道。
“哦?说来听听。”
“据说他可是原福建观察使陈岩的女儿啊!”
“啊?有这等事?”胡子酒客有点吃惊,放下酒盏,仔细观赏起台上陈金凤的相貌,“瞅着,还真有几分神似。”
“这陈金凤,现在的父亲是陈匡胜。陈匡胜可是陈岩的堂弟。然而陈匡胜并不是金凤的生父……”黑痣酒客压低着声音,和胡子酒客说道。
“这等消息你都知道?这金凤不是在常说,自己是民女,家世贫穷么。原来也是贵族子弟啊!”
“世事盛衰兴替,陈岩走了之后,便是王氏入主福建咯。陈氏贵族也有没落之时啊。就连这大唐,现在不是也完蛋了!”
“嘘……莫要议论政事,惹来是非。”胡子酒客听到赶忙轻声暗示道。
“所以说,这等有身份有姿色又有才气的女子,岂是你所能梦想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黑痣酒客抬头耻笑道。
“我怎知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就当我说错了不可啊?难道说说也不行?”胡子酒客不服气道。
“那你自罚一盏吧!哈哈哈……”黑痣酒客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