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绪起义占据寿、光两州,而又去依附秦宗权,只不过是势不如人时的权宜之计,岂能长久寄人篱下,受人颐指气使?这一点,王绪自己心知肚明,但是王绪算不到秦宗权不但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更是来了一个将计就计,顺其投靠之请,责其租赋之令,这让王绪极其被动。不能上交租赋就意味着一战难免,事已至此,王绪即部署军令,任刘行全为前锋、王潮为副前锋,王审知、池鲤腾等为左、右军中尉,随时准备战事。
对于秦宗权来说,你来投顺,我就压榨奴役;你不投顺,我就发兵侵吞,在霸权就是一切的乱世上,只有绝对的强大,才能保持自己的绝对利益。这个一切都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魔王,不仅贪婪,更是狡诈,他太了解眼下纷争的生存法则。自己的卧榻之下,岂容养只饿虎酣睡?他一方面逼迫王绪交赋纳粮,一方面派探子前去了解光州军情,以便运筹帷幄。
唐光启元年正月初二,在蔡州府高高的箭楼之上,寒雪飞舞,冰冻这个纷乱的世界。身为蔡州刺史的秦宗权却意气奋发,极目远眺南方,远处那里山峰连绵,层林霜雪,一片萧瑟,那里也是王绪盘踞的地方。
“大哥,以你所见,王绪会上交赋粮么?”作为副将亦是弟弟的秦宗言,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州连年灾害,百姓口粮紧缺,他王绪自供都难,何来赋粮可交?”秦宗权抚了抚粗黑的胡子,得意笑道。
“既然无粮可交,又责赋于他,他岂不是进退两难?”秦宗言不解大哥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已来投顺,如并入我兵马队伍以充军力,岂不更好?”秦宗言道。
“王绪屠夫出生,一介匪民,粗蛮无谋,凶残善变,怎能取信于他?”秦宗权麾下都将,嗜好杀戮的孙儒在一旁说道。
秦宗权转头看了看孙儒,看了弟弟一眼,笑了笑,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道:
“养虎为患之理,孙儒比你更懂。对于王绪,唯有驱使他劳顿,消磨匪力,让他毫无喘息之契,拿下他,就易如反掌。”
秦宗权抽起佩剑,朝着沾有万人之血的剑刃,呵了一口气,旋即,剑刃上,凝起薄霜一层。
“先施以肃寒之气,再给予霜刃之利!”秦宗权笑容渐渐凝固,凶残如狼的一面,表露无疑。
“将军英明!”众将领纷纷赞道。
“大哥,光州已在股掌之间,不在话下。但唐皇李儇今下诏令,欲招抚我们,该如何是好?”秦宗权的另一个弟弟,秦宗衡上前问道。此人碌碌平庸又性急好胜,在秦宗权的军权之下,被任命为征军队伍的主帅,而好杀善戮的孙儒为他的副手。
孙儒一向对这个秦宗权的弟弟心存不满,对秦宗权的暴政也心有顾忌。几年后,秦宗权和朱温大战,对秦宗衡向来不满的孙儒立即变节,在与秦宗衡一起喝酒之时,亲手斩杀秦宗衡,投奔朱温,不再细表。
眼下,这个秦宗衡对唐僖宗的招抚不知所措。唐军在剿灭黄巢起义之后,虽然掌控了河西、山南、剑南、岭南等十来个州,但唐朝数百年的基业已不复旧貌,地方割据势力都是各擅兵赋,互相倾轧,朝廷无法制止,只能任之肆无忌惮的蔓延。在剿灭黄巢之后,唐僖宗李儇年方二十三,尚还青涩之年,在众将领的簇拥之下,从川中出发,打算重返长安重振局面。
但这种皇帝下达的诏令,看似威严有制,对于眼下割据势力风起云涌的局面,是毫无作用的。身为大哥更为枭雄的秦宗全,更是对这个嗤之以鼻。
“诏令?”秦宗权笑了一笑。“那个毛头小皇帝,打算回长安重振大业吗?”
“今,天下纷争,唐军没落无能,岂还有大业之说?真是笑话!”孙儒笑道。
“此等大事,岂是尔辈笑谈的?”秦宗衡对于孙儒插嘴,尊严受到冒犯十分不满,怒骂道。
“在下……错了!”孙儒看到秦宗衡发怒,慑于秦宗权的淫威,只好低头认错。
“莫要责他,孙都将他说得没错。唐大业早已没落了!现在各地,各自为政,谁还会听令那毛头小子!”秦宗权走到秦宗衡面前,双手搭在他肩膀,用力抓着他,笑道:“二弟,大业要我们自己来主宰!”
“大哥……”秦宗衡看着秦宗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秦宗权有称帝的野心,但他也知道,这条路,并非一条坦途大道。
秦宗权看看宗言,又看看宗衡——这两个听命于他的弟弟,对秦家大业倍感信心,胸有成竹地说道:
“等我们拿下光州、寿州,将王绪刘行全之流一网打尽,那时中原将尽是我们秦家的天下,我都想好了,国号为“齐”,就在我们蔡州登基,你和宗言都能成王,咱们共建更大的基业,共享荣华富贵!”
秦宗衡和秦宗言对视一下,眼睛都泛出异彩。他们俩仿佛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作为中原地区实力最为凶猛的割据集团,他们秦军兵强马壮,东都、陕州、许州等各州势力均不如他们的势力强大,攻城掠池之事,也是他们最为拿手的事。
而闪在一旁的孙儒,对秦宗权这番话,却暗自嗤之以鼻,满满一腔的不服和怨气。
“报——!”一个兵士前来跪地禀报。
“何事?”秦宗权道。
“据探兵回报,光州城内外城墙高筑,兵马就位、戒备森严,并未有筹粮收赋之举动。”禀报兵士回答。
本还沉浸于帝王美梦之中的秦宗权,听到这个禀报,美梦破碎,瞬间震怒!小小王绪之军,都意图负隅顽抗,何况是割地为据其他军队,大业,看来对他来说,还真的尚早。
唯有暴征,方能令四方臣服!唯有杀戮,方能树秦军大威!秦宗衡的眼里充满了血光!
“孙儒、宗言、宗衡,传我命令,即日起兵,血洗光州!”秦宗权牙关紧闭,凶残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