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潮被加封户部尚书,自然免不了陈岩在朝廷上背后的助力,陈岩向朝廷表福建情况时,总是对泉州、漳州加以褒扬,这也突出了王潮的政绩。当然,王潮获得朝廷加封,也未忘记给陈岩寄厚礼。那是的泉州,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大量的海外商品进入闽南的交易市场,外贸发达,各类稀罕物品也是琳琅满目。王潮筹备海外的金银玉器、波斯蓝釉陶瓶、南亚的珍珠翡翠、宝石琉璃等稀罕珍品,通过三大马车运往福州,送给陈岩,以表诚意。
王潮送陈岩厚礼,自然是因为陈岩人好。而陈岩的大智慧,不仅在于善与人交好,还在于他举贤任能,他所闻知的仁人名仕,他必会极尽所能请才出山,为其效力,林嵩便是一个例子。
林嵩,闽长溪赤岸人,与陈岩同龄。自幼天资聪颖,好学有大志,在闽地灵山筑草堂茅屋刻苦自学,僖宗李儇乾符二年,他历尽艰险赴长安赶考,以所作《王者之道如龙首赋》一举考中进士科,在闽地已声名显赫,林嵩登第后,授林嵩以秘书省正字的官职。黄巢为首的农民起义军攻入唐都长安,那时林嵩任官不久,因家居农村深知农民疾苦的林嵩,不愿与起黄巢的义军为敌,便弃官东返故乡,隐居灵山谷中。陈岩在升任福建道观察使后,为广纳人才,择才施政,他张榜广募天下英雄和人才。那时的林嵩早改文习武,在乡里声名显赫。陈岩得知他的事迹,礼聘这个避乱归隐的文武全才,为福州团练巡检官,后又任命林嵩为度支使,帮助政府理财节能。
正是这个林嵩,替陈岩收到了王潮送来的三大马车的厚礼。他当即向陈岩建议,将三大马车的厚礼收为官银之内,用于修城拓土、开疆扩土的经费。陈岩也并不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官,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林嵩的建议。
但陈岩的属下侯伦,不太赞同陈岩的决定。这个侯伦,是陈岩府邸打理内务的小官,年约二十,俊朗貌美,举止温文尔雅,言语轻柔。侯伦看中了马车卸下来的一箱波斯金银器物,尤其是花纹松石金手镯、花鸟兽纹金发梳,他拿起这两件器具,满眼欢喜,爱不释手,迟迟不肯放回箱子里去。
“陈公,你真的要把这些都充为官银么?这可是泉州那王潮送你的呀!”侯伦语气微有不舍的样子,大大的眼眸看着陈岩,透出一股水灵灵的娇气。
“咳咳……”陈岩近日身体并不佳,他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用手绢捂着嘴说道:“侯伦,你该不会看上这两件器具了吧?”
“陈公,你怎可称这两件宝贝为器具,太损这两件远道而来的宝贝了。这可是波斯国的金手镯、金发梳啊!”侯伦拿着这两件宝贝,细细把玩着,时而拿到眼前瞄着纹路,时而拿出二尺远的距离,左右翻看着外形。
“身为朝廷命官,财不随身。况且那王潮送来的时候,仅让我收存,并未说这是官礼还是私礼。所以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当可用公事之上。何况近年,福州城垣残破,断路众多,这些可以用于修城筑路,也省得去收赋催税令百姓不快。”陈岩又咳嗽好几声,回答道。
“陈将军所言极是。”林嵩赞同道,他和陈岩有一个公同点,那就是同情疾苦,甘于为民请命。
“这么多都充了,我也无疑义。只不过……”侯伦拿着那两件金器,在陈岩眼前晃了晃,说道:“可否将这两件赠予我?”
“诶!侯伦,你怎好如此讨要,何况将军说了,这些要充为官银了。”林嵩看到侯伦讨要财物,赶忙阻止道。
“林大人,这个不要你管。我找陈公要的,让陈公定夺。”侯伦斜了林嵩一眼,满眼的娇恨,然后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陈岩。
陈岩看着这个侯伦,想着他也随了自己几年,府邸内大事小事,他随时奉陪着,打点他的周身穿戴、饮食就寝也算井井有条,勉为其难说道:
“下不为例,这次就依了你吧。仅此二件,不得多了。”
“哈,谢陈公恩赐!”侯伦欢喜地拿着那两件金器,一路小跑,开心如花朵盛开了一般。
“记得,此事不得与夫人说。”陈岩看着侯伦的背影,又交代了一句。
“哎呀!自然自然,我清楚着呢!”侯伦回头莞尔一笑。
“将军……这……”林嵩看着侯伦拿走了那两件金器,一时语塞。
陈岩看林嵩难为情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随他吧。这些年,他伺候我也算周到,上下打理比我夫人还细致。正所谓,人有所欲,财有所承。他也不贪多,也就那两件,予他得了。省得他天天不乐的样子。”
林嵩看着陈岩,小叹了一口气,也笑着说道:
“好吧!这侯伦可是俊朗年华花季之心,如不遂他意,恐将军也无宁日。”
“哎,现如今让我无宁日的,是我的咳喘之病啊,常感体衰乏力,大气难出,积郁胸中,恐难有好之时了。而福建大小政事善无人可继,于心堪忧啊!”陈岩又一顿咳嗽,大气难喘的样子,吃力地说道。
“将军保重身体!政务大小事,可托于令郎及下士等人去办理。避免操劳过多。”林嵩关切道。
“陈延晦?他心肠柔善,处事常使自身立于被动之中。政务如交于他,我反倒会担心他的安危。”陈岩道。
陈延晦是陈岩的次子,人善心宽,性格秉直无私,精通儒术,协助父亲治理政事,常常过于仁厚,而事务却未能解决到位,遇大是大非,则略显优柔寡断。
陈岩那早逝的夫人尚郡主陇西李氏,生有四子,长子陈延朔不爱政事在连江经商;次子陈延晦协助父亲料理政事,三子陈延昭、四子陈延旺都年龄尚小。最有可能继任的就是陈延晦,只是陈岩仍然对他的能力,并不满意,持有忧心。陈岩也担心,一旦大权交给任何一个儿子,都会造成子嗣夺位的灾难,对陈家不利。
“那护军都将,范晖,如何?”林嵩又说道。
林嵩说的范晖,是陈岩的女婿,眼下他奉陈岩之托,执掌的兵权,管理福州大小军事。
“他处事机敏果断,是个人才。只是凡事偏于武断,凡事均已利益为重,易于轻率决定,让他定夺大政大事,或也不妥啊!”陈岩叹气道。
其实在陈岩心中,他反倒希望有王潮兄弟这三人一样刚强孔武、能屈能伸、慷慨智谋的儿子,只是眼下他的儿子过于仁厚,他的女婿过于武断,均无法达到他心目中的期望值。
眼下陈岩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也自知随时可能病倒,在世无多,手中大权在握,事关福建黎民之福祸,他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继承他的人,为百姓谋福祉,为闽土造生机,以免他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历经多年所打拼下的事业,一朝落入无能之流的手中,断送了他的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