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会议结束,顺利的让肖牧云惊讶。
抄着手坐在对面的于启喜一脸幽怨的看着肖牧云,一言不发。
按理来说,于启喜不应该这么早过来,也不该沉默。
他应该是带着妥协后的旨意,从中点出一部分给需要拉拢的人。
对,内定。
香水、玻璃这些奢侈品给根基不稳的新贵。
一旦出事会影响民生的给根基深厚的权贵。
这些都是惯例。
王室内库与国库都有着自己的尴尬。
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抄没而来的金银实物还有,却不敢一口气发送到市面上。市面上的票子太多,挤兑风波一起,大家全部玩完。
内库有钱,却不敢从明面拿出来。北戈开支太大,到处都要用钱。只要开个小口让人发现,大家就会蜂拥而上,分个精光。为你家卖命,你连钱财都舍不得吗?
只能换个地方偷偷的花出去。
招标,尤其是暗标是个好地方。
可于启喜一眼不发,只是等着肖牧云咨询的时候才吐出几个字。
不主动,也不拒绝的渣渣样子让人想要揍他。
劝了两句后,肖牧云也不理他,就当他是语音搜索栏。
招标定下,接下来的工作很多。
招标门槛多少?如何保证投标人的利益?明标暗标?如何监督他们是否按着标书落实?林林种种一言难尽。
别忘了还有两种备用手段。
这里又有要分到帝国何处。
大型基建建立后,土地份额多少,如何划分?
这三份计划书出来,还要送到御前阅览,经过内阁讨论之后再修改,最后才是公布、筹备。
计划书送往王宫之后,肖牧云也没有松懈下来。
静心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才仔细考量今天的得失。
计划顺利,许多手段没有用上,不一定是好事。
尤其是老宗主的态度,让肖牧云格外生疑。
王氏企业的事情老宗主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克扣分红,抱团讨要好处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次抖出,更像是借着这个机会装傻,把事情从自己身上撇开。
王室企业的那帮人,胆敢在北戈在即,弹药库贪腐爆发,帝国战争储备不足的情况下依旧拖延弹药厂建设。
可见其贪婪成性、自私自利、毫无大局。
不可能放过招标书上的各种配方。
可在御前会议上,老宗主一副垂垂老矣,即将命丧黄泉的样子借病混了过去。
是谁在压着老宗主?让他装聋作哑?陛下吗?肖牧云摇摇头,弹药厂筹建一事,陛下就暴露出他对王室内部的掌控没有那么大。
他不能像是清洗文官那样把那些人员送到齐国送死。
也不能像是调整武官一样,借着冬衣一事,将后勤清理一空。
老宗主在恐惧什么?
饮茶赏雪,是件雅事。
可赏雪的两个老人却是实打实的大俗人。
一人拿着一个小茶壶坐在一起,却连喝的水都是从各自身前的小炉子里倒。
同样的笑脸之下,相互戒备之意毫不掩饰。
老堂主依旧带着那顶可笑的三角帽:“王叔老了,今天这出戏连个小子都骗不过。”
老宗主毫不在意,挽起袖子,提着水壶给自己的茶壶倒上。“还不是你调教不利。生生教出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呆子。不然我哪会如此狼狈。”
“王叔手中有几个这样的呆子?侄子要求不多,两三个就够。”
看着一脸戏谬的老堂主,扶了扶头上的高冠:“奇淫巧技而已。王室若多匠人,你看上哪个,挑了去就是。何必求我。”
“可有塑炮之人?”
老宗主拿着茶壶的手一抖,壶嘴落下的水滴留在桌面上。看了水渍许久,老宗主放下茶壶:“若非如此,我岂能容他出头。”
老堂主收起笑脸:“我还以为王叔不知军事。不晓得那小子功劳。”
“功劳是有,闹出的乱子更大。功过相抵,已成定论。”
“好一个功过相抵。”老堂主拍手笑道:“老皇叔手下有几个能功过相抵?又有哪个能配高冠?”
老堂主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北边看看。”
“大帝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
各大王国为此奋战百年,多少惊艳才绝之人为此殚精竭虑,枯瘦白发,依旧困与此地。多少将士为此舍生忘死,依旧没能守住囚笼。你有多大的脸,敢拿妄言试试?”
“他们没能以常人之身控住乡间刀兵怪异。他们没能让噩梦级颤颤惊惊,匍匐于王权之下。更能没能让军中将士以下克上,屠戮血河。天灾不出,有何不敢。”
老宗主眼角抽搐,脸上的老人斑纠到一处:“只是初生血河,阵亡千人,耗费多少钱粮物资才拿下。说什么屠戮。”
老堂主缓缓的躺回椅子里,翘起两脚:“可我成功了。谁能相信只以新生噩梦一代率领新丁就能灭去血河?”
深深呼吸几次,老宗主眯着眼看着桌上的水渍。许久之后:“依你就是。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海外基地不能停。存粮至少能供迁移之人十年所用。
第二,击杀正牌血河之前,不得动用王室秘库。”
老宗主双眼瞬间亮起,“可有时间限制?”
老人张开双唇,白须之下却是满口整齐白牙:“照着规矩就是。”
老堂主拍起双手,大笑而去。
等到老堂主不见身影,站在老宗主身边,如同瓷娃娃的玄孙有些疑惑的问道:“就由他去?”
老堂主猛的扭头,双眼如刀,死死的盯着玄孙。
侍奉老堂主的玄孙急忙跪下,脑袋重重的叩在地上。
老堂主伸出布满老人斑的手,按在玄孙的脑袋上:“我不在意你拿了多少好处。也不在意你站在哪边。
你要记得,你的船票,在我的手上。只要我愿意,可以给任何人。而你,只能呆在大陆等死。
只要还在这片大陆。
你,你父母,你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我手上。
只要我想,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你所拥有的一切也会消失。
在你身边讨好的家伙会变成鬣狗,抢走你的一切,来讨好新的主子。”
用力压着的手松开,手指拂过孩子细嫩的头发,像是抚弄猫咪一样来回移动。“你在我身边许久,知道许多隐秘。也知道我放任他们是为了什么。你很聪明,也很能忍,是继承我血脉中的优秀种子。可这不是你干扰我想法的理由。明白吗?”
老宗主的手离开了孩子的脑袋。
抬起头,额头一片殷红的孩子强忍着眼泪:“孙儿明白了。”
“退下吧。”
敲门声连响三声,不多时,房门打开。大牛对着打断深思的肖牧云说道:“黄园梨先生与黄薇姿小姐求见。”
被打断思路的肖牧云放下手中的杯子,“请他们进来。”
来到帝都之后,手中多了一根红木拐杖的老梨头跟着薇姿走进房间。看了眼四周的装饰,“肖少尉还是一样的简朴。”
“梨老说笑了。”肖牧云看了眼办公室,“只是个落脚的地方。牧云囊中羞涩,也懒得装饰。先这样糊弄着吧。”
薇姿没有坐在肖牧云的对面,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意拿起一本杂志翻弄。只是略显过快的翻书速度,露出了不少心思。
梨老笑着坐下,“肖少尉认为现在是推动计划的好时候?”
“事在人为。你我的目的相同,也别绕着。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帝国不是黄杨,民困国穷,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冲击。肖少尉就不怕引起你口中的经济危机。”老梨头拿起桌上的茶壶,“如你所言,帝国财富,大多集中在少数世家手中。乡下小地主的生活水平最多等于于黄杨技工。按着肖少尉的计划书,这么多新产品涌入市场。民间注定难以消化。打开外国销路培育市场需要时间。生产出来的商品只能囤积在手。得不到收益的商家会寻找罪魁祸首。到时肖少尉又要如何自处呢?
而且帝国纸钞信用极低,只是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如果有一天,纸钞的总量超出了帝国的经济圈,势必引起挤兑风潮,造成一场大奔溃。原本我是不信,现在有些信了。
商家销售只能获得纸钞。看似缓解了局势,却将埋下更大的隐患。我也想知道,肖少尉准备如何解决。”
“这些问题有些难啊。”肖牧云揉揉额头:“与你何干?”
老梨头咧嘴一笑:“如果肖少尉不能给个解释,我也是心怀怨怼的人啊。”
肖牧云咂咂嘴:“黄杨纸币、契约为何能成为信用象征?”
“这是黄杨世代累积之故。”
肖牧云叹了口气:“黄杨纸币有黄杨各处生产不停的企业和日益繁荣的汜水河作为担保。且严格控制发行量,哪怕有人挤兑,也无惧。
契约更是依着实物发放。只要不是大范围发生事故,信用不失,自然越来越值钱。
最主要的是,黄杨县需要动用这些钱的时候,都是慢刀割肉,事后必定在黄杨地下存上一笔黄金。哪怕有些人知道,见到只进不出的黄金,也会对黄杨纸币倍加信任。
哪天有人想要闹场大风波。黄杨金库一开,必定是一个很可怕的场景。
从那以后,黄杨印的纸,就是真的黄金。
这黄杨金库,快开了吧。”
薇姿手中的书猛的合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肖牧云。
老梨头的手握在拐杖的把手上。
“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肖牧云盯着老梨头,“帝国总共就没有几个大城。能在短时间引起帝国纸钞信用崩塌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王室的印钞机出了问题,谁是凶手?
无论是否,黄杨都脱不了干系。
市面物资缺乏。
荆棘堡北上,物资大量流出不假,流入也多。
西北安武公大幅投入帝都。
倒是黄杨没有动静,看管黄杨的雁山城完全没了声息,你说奇不奇怪?
那些大族是蠢,可现在帝都就是一个大兵站。把王室逼急了,你说会不会拿他们开刀?”见到老梨头没动神色,肖牧云心里咯噔一下,猜错了?
心思电转,大家族能活到现在绝对不会这么蠢。
囤积物质必定有他们一份。
他们不怕王室掠夺,是有绝对能够自保的把握。
可只要王室放开仓库,黄杨从南方送来一部分物资,再说动魏国做出姿态,市场的恐慌局势必定化解。
他们不怕血本无归?他们可不是黄杨和魏国,有自己的地盘。可以等着市场回暖慢慢消化。
被王室封锁之后,必定衰弱。他们拖不过王室。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决?
“王室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