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你若是今日觉得无碍,带着这个簪子去李家当铺找赵典当看看。”送走了门口一堆的瘟神,薛清秋扯着尹萧曼进了屋,拿出一个包裹的紧紧的布袋,摩挲了几下,才捡起未完成的绣活,低声说道。
这么一进一出,尹萧曼总算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环境,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院,两间茅草房,一间大概就是自己昨夜睡的地方,那张床,如果是叫做床的话,侧面还铺着一床旧被,看样子昨夜眼前这女人就是睡在这。只是早上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听到那个小鲜肉的声音?
“小满?”半天不听到回声,薛清秋以为东门满舍不得那簪子,才抬头看去。
清晨的阳光刚露了头角,从破旧的窗口映射了几分进来,恰巧的垂在尹萧曼的眼前,倒是一时看不清楚脸上神色,让这沐浴在晨光里的小姑娘却多了几分飘逸,出尘的感觉。即便仍旧是个身量未长成的模样,那轻垂的发丝,勾勒在脸庞一角,也让人觉得心松软了一半。
唉,这声叹息,轻飘飘静悄悄的落在薛清秋心里。她今日赶完这套绣活,还要再去几户人家浆洗衣服,也许能多攒几个铜钱,只是二十两啊,放在平常家里足够一年开销,但对月哥的病,却只是几服药钱。
“小满,月哥的病你不必担心,这簪子赵典当会多给一些银两,这几天娘再去几家多走动走动,娘不会让你去给人做妾的。”即便是豁出去这条命,她也不会让自己闺女去给这种人家做妾,儿子的命是命,她女儿的命更是命。
尹萧曼又沉默了几秒,她心里头还在翻云覆雨,也知晓了眼前这女人身份,是自己的亲娘—薛清秋,本来应当随夫姓东门,但是原本的东门满也不清楚为何自己娘亲可以保留自己姓氏。
她只知自己爹东门山海身故之后,他们就从原本的府宅搬了出来,而哥哥也身患重疾,好的时候,如同昨日她所见,而不好的时候,似乎随时都会没了性命。至于原本东门家的人,她脑子里半点记录没有。
收敛下心神,尹萧曼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拿起包裹的严密的布袋,随意洗把脸,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一路上尹萧曼颠颠撞撞,眼前的景象似乎十分熟悉,又似乎完全不认得。沿途打招呼的大叔也好,背后指指点点的几个娘们也罢,都让她眼前一层层的浮起记忆,又一层层被叠加下去。恍恍惚惚却又真真切切,倒是比较容易来形容她此时的状态。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繁体字的当,尹萧曼有一丝回神,一路上她根本没想着薛清秋告诉自己的地方是否认识,竟也凭着本能到了。尹萧曼笑了下,带点苦涩,看起来自己还真是成了穷人家女儿啊,更主要的是还是个对典当行熟门熟路的穷人家女儿,这日子得过得多惨烈了?
“是东门姑娘?”她还在门口任凭之前各种来典当的记忆在自己眼前晃荡,却不曾想已经被里面的伙计看见,“嗯?”尹萧曼抬头,就感到被一个热情过头的伙计拉了进去。
只是这热情的伙计拉过她之后,却给她扯到了角落。“东门姑娘,”伙计塞过来一个小布包,又左右看了一眼身侧,“这是赵典当让我交给你的,有人交代了掌柜的,凡是东门家来人典当都拒收,赵典当说这些你们先拿着,他会再想想办法。”
还没等尹萧曼反映过来,这伙计就推着她出了门,“拿什么破东西来典当,快走快走!”
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尹萧曼回头去看那伙计,一脸蒙圈。只是在那小伙计看来却分外可怜,他眼底不由得滑过一丝不忍,但是嘴里还是穷鬼破东西的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就回去店里。
尹萧曼看了看手里新多的布包,哪怕是她还有那么点浑浑噩噩,也知道这是人家救济她家的银钱。她有些失神,想来自己还从来不曾接受过别人给自己的钱,不过不管钱多钱少,她现在应该是得回家去才对。
白城算不得是一个大城镇,按照现代的城市标准,大约算是一个靠近地级市的附属县城这样的地位。人口也算不得太多,很多的镇子里的人都彼此熟识,但是白城又是一个交通中转地带,是很多经商入都的必经之所,所以虽然镇子里人不多,但是来往的人却是不少,来往的人多了,各色的人也就多了。
当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是稚嫩的小姑娘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手里头还攥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再加上方才有心人的留意,在恍神不知何去何从的尹萧曼身后,悄然的跟上了几个人。
尹萧曼只顾着往前走着,路过一个狭窄的巷子,不曾想却跟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一身的酒气迎面而来,一具沉重而灼热的躯体也靠近了来。尹萧曼来不及闪身,只是奇怪,明明正面撞了过来,自己似乎却没有被撞疼,只是再回头看过去,那人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一回头却又一头撞进了别人家晒的床单被子里,手里头的布袋一下子落了一地。尹萧曼才终于从各种思绪中清醒过来,忙不迭拾起掉落一地的铜钱,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钱,看样子像是钱。钱还不赶紧拾起来,就算是她还有点晕乎,但是不傻啊!
这一幕落在身后几人眼中,彼此之间使了个眼色,三四个胖瘦有别的男人分开而散去。而刚才撞了尹萧曼的那个人,一身的落魄装,半敞开着衣衫,头发乱渣渣倒比穷人家房顶的茅草还要凌乱几分,不仅是撞上了尹萧曼,连带身后好几个行人都被他撞了上去,一时街上响起骂声:穷酒鬼!长没长眼!
这边尹萧曼被人跟踪而毫不知情,迷迷瞪瞪的继续往家走着;那边被众多行人喊骂酒鬼的人,终于是瘫倒在了一个角落,侧着脑袋向着来时的方向,只是诸人看不见的那乱发下,一双眸子清亮如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