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清淡素衣的妇人静静站在刑法堂外,仿佛早已驻足在此等待,满头青丝垂在背后,像是主人匆匆起身未曾整理。
妇人缓缓转身,脸上是久违的怒意。
“姨母,您怎么在此处?”夜宸华问。
华夫人满脸怒容,“夜宸华!你还好意思来问我?你不是要在火浆泉泡上三日伤势才能愈合么?三日未到你就给我跑出去做什么?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的吗?”
她对夜宸华声声质问,看见凤卿后,华夫人登时就变了一张脸,怒容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容。
上一次,华夫人已经知道了凤卿的名字,她笑得一派温柔:“小卿,来我身边,一段时间不见,我都想死你了。”
华夫人拉住凤卿的手往前走,态度迥异,留下夜宸华孤零零的在后面跟着。
他这是被姨母抢媳妇了?
凤卿感受到华夫人的亲切,她抿唇,“夫人……”
话还没出口,就被华夫人给打断了,“叫什么夫人?叫姨母!”
“姨……母。”凤卿及时改口,“宸华他是去救我才出了火浆泉的,您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啊~原来是赶去救媳妇了啊,自己媳妇当然得自己宠着护着小卿,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这丫头,我越看越合我的眼缘,难得铁树开花石头开窍,委屈你跟他在一块了,要是这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来跟我讲,看我怎么抽他。”华夫人笑眯眯地道,越看凤卿她就越喜欢。
听到这话,夜宸华嘴角抽抽,决定不说话了。
华夫人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她的关怀令凤卿低落的心情稍稍回暖,应了下来。
刑法堂门口,乐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渐渐离去,她眸中聚起一片晦暗。
怎么会这样呢?她悄悄让人去告诉华夫人,殿主不顾伤势离开火浆泉,离开修罗殿。
一向重视殿主安危的华夫人难道不该迁怒那个女人吗?
为何会交谈甚欢?她们怎能交谈甚欢?
一道声音突然在乐苏的身旁响起,是青山的声音——“看来华夫人很喜欢主母,想必要不了多久,修罗殿就有喜事了。”
乐苏捏紧了衣袖,她皮笑肉不笑道:“希望如此吧。”
——
“你们要找千年梧桐木?这还不简单?姐姐生前最喜爱弹琴,她的珍藏宝贝里有一把梧桐木琴,琴身正是千年梧桐木所铸,姐姐去后,这把琴被放在姐姐陵墓里作为陪葬。”华夫人眼底涌起淡淡的惆怅。
“若是姐姐她在天之灵知道你们需要这把琴,她性格本就善解人意,定会因为帮到你们而高兴的。”
华夫人心里涌起悲痛,她们姊妹自幼相依为命,姐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却红颜早逝,总让华夫人怨恨上天。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惊喜,凤卿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眨了眨眼,“真的是千年梧桐木吗?”
“自是真的!”华夫人十分肯定。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夜宸华揽着凤卿像一阵风似的往禁地的方向掠去。
荆棘之地,云雾缭绕,夜宸华与凤卿穿梭而过,疾驰如风。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墓地外,紧闭的石门前垂落下数条青色藤蔓,夜宸华伸出左手,金色灵力从他手掌涌出,刹那间垂落的藤蔓仿佛被狂风眷顾,甩向两旁,石门一分为二,缓缓打开。
两排明亮的长明灯照亮了石墓,凤卿毫不迟疑地跟着夜宸华走进去,通过长明通道,行到石墓深处。
无数夜明珠散落在地,簇拥着一尊散发着冷气的冰棺,男子背对着凤卿他们,男子脊背微弯,一头苍苍白发,瞧着心酸又孤寂。
男子转过头来,他和夜宸华有六分相像,面容未老,心却已枯萎。
“你不是说过,此生不会跟我相见吗?现在来这里做什么?”夜明胤开口,贪婪地望着夜宸华。
这是他跟双儿的血脉。
当年五岁的夜宸华,跟他一门之隔,用稚嫩的声音说出父子此生不复相见的话。
一晃二十年,他们就真的从未见过。
“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可笑。”夜宸华启唇,话里隐含冰冷的尖刺。
夜明胤眼底掠过一抹失落。
这两人的关系僵硬得不像父子,凤卿握着夜宸华的力道更紧了紧,想要多给他点温暖。
“梧桐琴在哪里?”夜宸华不欲跟只给了他半身血脉的男人说太多话,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要梧桐琴?不可能!你娘最爱之物便是梧桐琴,她长眠于此,梧桐琴就得在此陪伴她。”夜明胤不愧是前任修罗殿之主,自困陵墓数十年,聪慧敏锐却没有丧失掉半分。
“我拿梧桐琴,是为了救我儿子你孙子,你若不肯让,那就只能一比高下。”夜宸华冷冷地道。
孙子?
凤卿嘴角一抽,小黑喊她娘亲,喊宸华爹爹,若是宸华的父母,小黑……确实得喊爷爷奶奶。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什么?你们都有孩子了?”夜明胤吃惊,他记得,夜宸华那日带着凤卿来陵墓前祭拜时,离现在不过隔了几月时间。
他看向冰棺,抬步踏上玉阶,将一把梧桐琴从冰棺里取出,随即缓缓走下来,将梧桐琴递过来。
夜明胤既欣慰又欢喜,“你们将梧桐琴拿去,双儿若是知道自己的梧桐琴能救她的孙儿,定会很高兴。”
夜宸华接过梧桐琴,话不多说,牵着凤卿转身就走。
凤卿有些迟疑,“宸华,小黑虽然算是他的孙子,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孙子,他这样误会,真的好吗?”
她看见夜明胤的那个眼神,觉得百般心酸,她看得出来,夜明胤是深爱夜宸华这个儿子的。
“小黑和你我的亲儿子并无区别,和他就更无区别了,他就算误会了一些什么,也是他该。”夜宸华薄唇一扯,出了陵墓,冷冷回头看着石门缓缓紧闭起来。
夜宸华盘地而坐,将梧桐琴放在膝上,修长的手指捻起琴弦,清悦的琴声似流水潺潺,从他指下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