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技不如人的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真要这么公然地说出来，在阳光下处以极刑，温怀瀚还是有几分涩然的。
所以在将全部的事情全盘托出以后，温怀瀚似是为了掩饰自身的尴尬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
“说来惭愧，下官虽然虚长了几十岁龄，医术却比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并且这么多年过去。
他因为常年待在太医院，接触的都是那些养尊处优，多半不是下毒就是落水崴脚的贵人，所以在医术方面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长进。
少数几次让他觉得棘手的，还都是和皇甫谣有关，且大多都是少年飞鸽传书，告诉的他救治方法。
当然，若只是这样而已，温怀瀚或许也不会觉得那般惭愧无奈。
真正让他心里觉得羞愧难当，无法面对的是，比起他这十年来，在医术方面的止步不前。
少年通过多年来的四处游历，早已不知道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
而他就如同一只被折了翅膀，困在笼中的鸟儿一般，每日所接触皆是非富即贵，目之所及的只有红色高墙！
以前他总觉得这样是条出路，只要伺候好了宫里的贵人，功名利禄全部都唾手可得。
等到真的进了这红色高墙中，兢兢业业地从小药童，熬到了太医院首席，又因为机缘巧合，遇到那个如鹰一般无拘无束的少年以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以前他所向往的一切，就如那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因为真相，总是让人一碰就碎！
加上如今早就在这红色院墙里待了几十年，又坐到了太医院首席之位的温怀瀚，早就不如当初还是一名小药童时，那般的单纯，不知世事。
纵使抽身离开，也能明哲保身。
此时的他，半截身体早已被宫内的腌臜事件所掩埋，但凡他有丝毫想要抽身离开的想法，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将身子从中砍断！
试问被处以腰斩过后的人，还有继续存活下去的可能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温怀瀚心中各种艳羡少年的无忧无虑，他也只能将这些想法，残存在心里，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永远锁住，绝不能流露出半点异样。
否则给他招来的，将不仅是杀身之祸那么简单，兴许……
还有可能是灭门之灾。
这大概就是所有入仕，并且身居高位者的悲哀！
高处不胜寒，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
温怀瀚其实已经很久不再想这些向往自由的事情了，只是今日因为那袖里绵花针，所带出来的回忆，再次勾起了他内心当中，怀藏久远的幽思。
竟是忍不住陷入了一阵长久的追忆和伤感。
当忆及心中向往许久，且未能完成的遗憾时，温怀瀚终究还是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甫谣自是看出了温怀瀚情绪上的转变，亦清楚这时间并非每个人都能如自己所愿，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反而大多数人，梦想的生活都在别人的身上完成。
亦如她这般，虽然向往平静，却不得不回到宫里，展开一场腥风血雨。
想来温太医也和她一样，有着心中想做，却未能达成的梦想跟遗憾。
只是这样的遭遇，确实也没什么好同情和宽慰的。
每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上，谁也不知道前途的路，究竟该怎么迈步，才是最好的方式，很多人甚至是到了最后一步，才发现自己走错了！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就去否认前面走过的九十九步吗？
当然不是！
毕竟谁又知道，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就不会做同样的选择呢？
甚至多半时候，在那样的心智和境遇下，环境性格还有天时地利人和，都会驱使那个时候的自己，走入万劫不复的深坑，所以别再说什么如果当时了！
就算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她还不是一样活得无奈且被动？
大概是温太医的话语让皇甫谣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在听完他的表述后，皇甫谣的心里亦是百转千回，好半晌才整理好思绪，笑语嫣然地说了句，“温太医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想来那少年不过是刚好遇到他所擅长的领域罢了！”
皇甫谣淡笑着安慰道。
温怀瀚听到这话，原是想告诉皇甫谣，那少年不仅在妇科方面造诣高深，就算是其他的疑难杂症到了他的手上，也是很快便能迎刃而解。
但是张了张嘴后，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恰在这时，皇甫谣又接着说了句。
“在其他问题，比如人情世故上，我看那少年所要想你学习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这话倒是真的安慰到点子上了，既没有在医术方面深究，在温怀瀚的伤口上撒盐，而且还一下子就指出了少年自身的问题所在，那就是……
聪明有余，圆滑不足！
所以在处理人情世故方面，少年的做法其实很容易得罪人。
加上他自身医术了得，所铸就出来的狂妄和嚣张，更加容易惹来旁人的不满。
当然，话说回来！
当这些问题，摆在他高超的医术面前时，一切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纵使那些不满他的人心里有再多的不爽和怨怼，最后也都会因为有求于他，或者担心往后总有一天，会有求于他，所以强忍着，引而不发！
毕竟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没有不生病的理由！
有病就要治，若是遇到疑难杂症，自然是要找神医。
这也是为何那位楚公子，在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性子也没有改变多少，还是那般狂妄嚣张，为所欲为的原因。
是的！
皇甫谣其实已经从影一那里得知，昨夜她昏迷不醒。
影一苦口婆心求医不成，只好听炎墨的话将那位楚公子绑来，却也因此得罪了楚公子，所以楚公子声称要用那天上的星辰作为交换，才肯给她治疗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