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0年,中国,Z市。
阴雨连绵了近两个月后,这座城市迎来了入夏后的第一个晴天,刚好还是周六,于是形形色色的人涌上街头,本来宽阔的市区一下拥挤起来。
李宽随着人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他已经闲逛了接近四个小时了,心情由原本的兴奋变成了倦怠,期间三次拍掉了伸向自己钱包的手,四次躲开了小姐姐们趁着人多借机撞过来的手臂。
通过这些,我们可以大概勾勒一下这位李宽同学的形象。
人畜无害,有点小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直男单身狗。
“唉,师傅让我下山找什么机缘,这都一上午了,机缘没有,桃花运倒是要泛滥了。”
他叹了口气,微微侧身,熟练地避过了月老的第五根红线。
香风扑面,嗯,这个小姐姐身上的香水还挺好闻的,不过没有道观里的梨花那么清甜。
后方,身材修长的女郎有些遗憾地回眸一瞥,却发现就这么一错身的功夫,那位俊俏青年已消失在了人海中,连朵浪花都没留下。
中国道门的起源成谜,一说自伏羲创造八卦之后,道门便已成立;又有说东汉《太平经》出世之后,道门才算真正开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尽管该教派一贯的宗旨是清静无为,但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上从不缺乏有关于他们的消息,志异小说、民间流言、神话故事、石刻书画……,这些文字和图影将道门的传说记录下来,给后世览阅的人留下无尽遐想。
时至今日,科学已经成为了人类解析世界的主要方法,道门和其他一些古老的传承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剩下一些古迹或者旅游景点,则成了休闲放松的场所。
李宽,今年十九岁,职业就是一名道士。
他这个道士不是风水堪舆、测字算卦的那种,而是饱读道典,修身养气的真正的有道之士。
换句时髦的话,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修真者。
但是他这个修真者并没有什么御剑飞行、凝丹化婴的绝世手段,在山中呆了十多年,只是读了百本道家典籍,自修了九年义务教育,学了一门呼吸吐纳的法子而已。
道观并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前几年也通了网,李宽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网上的庞杂信息,他也曾问过师傅,为什么同样是修真,人家书里的能移山填海,呼风唤雨,咱们却连地心引力都挣脱不了?
当时师傅的脸色很怪异,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淡淡地吐出“时不我予”这四个字,然后顺手就把网线给掐了。
再然后……李宽就被愤怒的师兄们罚洗了一个星期的臭袜子。
对于修炼了吐纳功夫,使得五感十分敏锐的李宽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了,袜子的臭味儿熏得他连着半个月都食欲不振,足足瘦了一小圈。
李宽摇了摇头,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甩出去,这时他发现,在前方百米外,一栋大厦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队伍里大多都是年轻人,有的还穿着古怪的衣服,妆容厚重,看起来像是在扮演某些漫画里的人物。
哦,这是漫展吧?
托了网络的福,李宽虽然很少下山,但对于外界的新生事物还是有些了解的。
左右无事,他饶有兴致地往那边走去,打算在里面逛一逛。
好不容易跟着混进了大厅,刚过旋转门,李宽就被左前方一个高大的机器人模型吸引住了。
男人嘛,谁心里没有一个驾着高达怼天怼地的英雄梦呢?
他快步走到机器人跟前,掏出手机连拍了几张。
难得来一趟,得留点纪念。
看着琳琅满目的手办,李宽虽然眼馋,但兜里为数不多的票子却不允许他有非分的想法。
正眼花缭乱的时候,他感觉右侧忽然有道光芒一闪而过。
李宽下意识歪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他疑惑地转回头时,那道光又出现了,这次李宽隐约捕捉到了一点轨迹,发现这光是从右后方一处龙珠主题的展区中晃过来的。
他心中一动,体内的血液流速忽然加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上来。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李宽想起师傅在临行前说的话,蓦地深吸了一口气。
机缘……难道是在这里吗?
他再顾不上拍照,赶紧快步往那边赶去,在这个过程中,那道光又晃了三次,仿佛一个人在举手打招呼一样,将李宽引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展厅被布置成了“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样子,中央的武斗台上,悟空和特兰克斯两个半米多高的手办分立在两侧,摆开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击出去。
而展厅前面是一排龙珠的真人cosplay秀,这些表演者估计是临时组团的,水平参差不齐,好的让你以为二次元人物打破了次元壁,差的则以各种各样的款式辣你的眼睛。
尽管活动称得上精彩,但李宽的心思已经不在漫展上了。
他定定地望着玻璃柜台里的一个半封闭式盒子。
这种感觉……没错,就是它了。
盒子里支着一条做工精良的神龙手办,通体木质,细密的龙鳞都是一刀刀刻出来的,整条龙显得活灵活现,矫夭欲飞,在龙吻、额头、龙尾以及四只龙爪上各镶着一颗金色的珠子。
李宽看着这七颗珠子,心跳越来越快。
他十来岁的时候就看过龙珠漫画,知道面前的这七颗金珠就是一系列跌宕故事的起点。
但再传奇它也只是虚构出来的啊,这种东西怎么会让自己心血来潮生出感应呢?难道……是材料的原因?
站在柜台后的是一名cos布尔玛的大眼妹子,她看见李宽一副挪不动步的模样,知道生意上门,赶紧往前一步,柔声推荐道:“帅哥你真有眼力,这个神龙手办可是日本雕刻名家精雕细琢的哦,限量款的,底座下面还有鸟山明先生的亲笔签名呢,今天我们有促销活动,如果你买了这个手办,我们还可以附赠两件主题T恤哟。”
“怎么样,机不可失啊。”
说完,她又微微低头,含羞带臊地甩了一记卫生眼。
但李宽听完这一长串尽职尽责的介绍后,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贵。
这个玩意儿怕不是要千八百吧,身上的钱不够用可怎么办?
想归想,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请问这个手办多少钱啊?”
布尔玛的coser闻言暗松了一口气。
问价了!这个小帅哥问价了!老娘站了一上午终于是要开张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看你也是诚心买货,六百块怎么样?还附赠你单价百元的T恤两套,很实惠了哟。”
实话讲,这个价格已经足够低廉,刨去成本与运费几乎没什么赚头,但妹子没有料到,这位李宽同学的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三张红票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穷鬼。
李宽犹豫了一下,指着神龙手办说:“那……我能不能只买这上面的七颗龙珠啊,不要神龙。”
妹子听后愣住了,然后她尽量放平语气,委婉道:
“对不起,这个龙珠和神龙是配套的,不单卖。”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要龙珠手办的话,隔壁的展柜就有的,你可以去咨询一下。”
李宽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果然,在隔道的右侧有一个相似的透明柜台,里面陈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套龙珠的手办,但是,李宽在它们的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异常。
“不好意思,我只想要这套,这样,我可以加价,你看一百五十块可以吗?”
妹子轻轻摇头,肉眼可见地犹豫道:“额……非常抱歉,但这套龙珠真的不能单卖。”
“二百!”
摇头。
“二百五!”
剧烈摇头,你才是二百五!你全家都是二百五!
“三百!不行就算……”
“成交!”
“呃……”
像是怕李宽反悔一样,妹子出手如电,迅速将神龙身上的龙珠都抠了下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将它们装进了礼品盒里。
这下李宽看清了,神龙上面的七颗龙珠都是镶嵌式的,并非连体。
也就是说,龙珠和神龙虽然是配套的,但很有可能配了不止一套。
“一共三百元,现金或者网上支付都可以哟。”
妹子笑得虎牙尖尖。
啊!这是一个圈套!
奸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啊!
话说贫道还想去南京路吃自助啊,贫道还要舔哈根达斯啊!
这一刻,李宽的心在滴血,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将自己的财产全额奉上。
“承惠300,这是收据,请您收好。”
李宽哀叹一声,有气无力地从对方手中接过盒子与收据,也没什么心思看漫展了,迈着被剥削后的肥羊步伐,转身就走出了大厦。
当下首要的是找个隐秘的地方,先研究研究盒子里的东西。
李宽转悠一圈摸到了大厦的后面,这里很幽静,有一块用围栏圈出的空地,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落叶,还有一些塑料瓶等散碎的日常垃圾,平时应该鲜有人来。
李宽靠着围栏坐下,将礼品盒打开。
七颗黄澄澄的小珠子静静地躺在软垫上,他闭目感应了一下,那种让自己心绪难宁的感觉又出现了。
李宽将七颗珠子倒进掌中,皮肤表面顿时传来一种清凉的滑腻感。
嗯,感觉像是某种玉石做成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李宽竭尽所能,想要解开这些小珠子的奥秘,但均以失败告终。
看来只能回去让师傅鉴定一下了。
李宽不是那种一根筋轴到底的人,虽然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情,拿起旁边的盒子,就要把七龙珠装回去。
就在即将松手的瞬间,不知道脑里哪根弦弹了一下,李宽突然扬起手臂,模仿动漫里的场景,十分中二地低声喊了一句:
“出来吧,神龙!”
然后他就像得手的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往旁边瞄了几眼,确定这一幕没人看见。
呼,虽然有些丢脸,但莫名地很有满足感呢。
正走神的时候,他掌中的七颗珠子忽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闪电一般逆空拔起,直奔长空射去。
无、无量个天尊!什么情况!
就在龙珠异动的刹那,李宽发现自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除了脑子还能转一转,整个人竟是丝毫都动弹不得。
很快,原本湛然的晴空阴沉下来,不知从哪儿涌来了大片的乌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瞬间天昏地暗。
然后,就开始打雷。
这一天,Z市的居民目睹了一场半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景。
天空中同时亮起近百道电光,将整个天地映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世界末日。
紧接着,无数怒雷仿佛约好了似的,齐齐朝城市中的某个位置劈去,远远望来,好像天地间积聚起了一根漏斗形的耀眼光柱。
乌云下方,李宽望着头顶铺天盖地,近乎灭世一般的电光,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半字:
我R!
然后,他就被煊赫炽烈的无尽光芒给淹没了。
数十里外,一座古朴与现代气息交融的道观中,一位短须秃顶的中年道士忽然心有所感,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异象,先是捻起胡须想了想,随即对外面喊道:“老三,在58上发一条招聘信息,就说白云观缺一名打杂的水火道人,供吃供住,工资和待遇面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