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垂着头生疏的操作手机,悬泪欲滴,褚良知道她不是心痛这十万块,而是心痛本就少的亲人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在过年前就将钱还上,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当然这也只能想想,褚良将钱交给她时已经是除夕当晚了。
然而,就在这一片静默中,忽然,有一个挣扎的身影冲了上前,一把抢过了褚良母亲手中的手机,道:“不可以啊,这些钱是你们活命的,不可以意气用事啊。”
众人都有些发愣,此时,褚良看的出姑丈与表哥的脸色是阴沉而愤恨的。
那冲上前阻止这一切的是褚良的姑姑,她此时情绪激动,对着丈夫说:“我就这一个弟弟,爸妈临死前交代我多照顾,我们推迟一些再还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弟弟弟妹要被高利贷必死的。”
不顾姑父那复杂的眼神,姑姑道:“再说弟弟也不是败家子,人哪有不生病的,他们都还年轻,还有小良,钱是一定还得上的——”
“闭嘴。”
两个人同时喊出这话,一个是褚良的父亲,另外是她的丈夫。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父亲冷哼一声,道:“兄弟尚且要分家,更何况我们姐弟,你已经嫁给了人家当作妻子,还偷偷把家里的钱挪出来,这件事你就该骂。”
褚良松了口气,父亲终究不是糊涂的人,此时要是帮姑姑说话,恐怕好好的一家子就要因为这点破事被拆散了。
褚良也是能感受到这些年姑姑对他家的照顾的,小时候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却觉得这种感情未免太不适当了一些。
褚良看的出来姑丈这些年因为这事积累下来的心结很重,若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将来的妻子整天没事将家里的东西搬走送给娘家人,哪怕是一些不很值钱的东西,但这种感觉也是很不妙的。
说到底,无非是财产分配权利。
也是因为这次数额巨大,姑姑擅作主张没有经过商量就将钱挪用,这才让姑父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只听他又气又笑的说:“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吧。”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安慰姑姑的老娘也愣住了,在这样的情形,这么多人见证下,说出这种话,哪怕是有冲动作祟,恐怕也是很难再有还转余地了。
老娘扶着姑姑的手,愣了好半晌之后,才说:“你糊涂啊,一家人的钱怎么能不经过他同意就挪用。”
褚良理解这话不是恩将仇报,而是她希望姑姑生活的更好发出的心里话。
表哥听到这话显然也愣了愣,他看了看父亲,见他满脸的怒容,脑子一转,看着那愣在原地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后道:“妈,这些年来,有什么好吃的我不是第一个吃的,你总是装盒子里送给褚良,然后剩下来的才是我的,有什么好事从来都少不了他,别人家的孩子真有那么好吗?”
这话显然是动情了的,但同时也想将家庭中多年积累的问题来个一次性的解决。
男人就是这样,哪怕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就算心里是不平衡的,但为了保持男人的尊严,总是要做出大度的模样,这些年表哥与姑丈显然都在自省不够豁达大度中度过,可情绪不论主观意识如何活动而日积月累的。
姑姑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无力,她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什么,但对方说的话,却令她无处反驳。
她本想说你们都是兄弟之类的和气话,可周围的目光都在迫使她闭嘴。
这时候温情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表哥显然没有他父亲那样隐忍与沉稳,说了几句之后,眼中便闪着泪光,继续道:“平日里,你总说我表弟好话,我却全身都是毛病,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我后妈。”
“你和我爸之间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你们分分合合都不再与我有关,希望你们都有各自的好生活,但今天我忍不了了,凭什么我结婚的钱你一句话都不说就拿来给姨夫看病?”
褚良看这场面,心中又是一叹,这钱恐怕还不是来自姑姑与姑丈的积蓄,姑姑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弟弟家过度支持所带来的反弹,这才不敢声张借钱给褚良父亲看病。
表哥忽然哽咽了起来:“你知道我在外边加班有多累吗?你知道我在外边每天要受多少白眼吗?我为了什么啊,就为了每个月发工资能将钱存在你那,世界上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每一声质问都发自灵魂,褚良终于能理解姑姑在上海时为什么对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宠爱,而是百般刁难,恐怕是做完这件事后心理压力太大,以至于想找宣泄出口缓解这份压力。
事不大,不过是十万块钱,引起的却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姑姑无语了,老娘这时候上前想要安抚表哥情绪,却被他一把推开:“反正我是受够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说什么也要把钱还上,今后我过我的,你们过你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一开始,表哥本是想要劝阻父母离婚的,可劝着劝着,把自己劝了进去,人憋久了,确实会变得神经质不可理喻。
“还还还,钱肯定会还,现在就还,这件事是你妈妈做的不对,大姨替她给你道歉,不过咱们还是一家人……”
“谁TM和你们是一家人,全是神经病。”
他一转头,看向姑姑,冷笑道:“你不是很欣赏他吗?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我倒想看看怎么收场。”
出于心底那一点点善良,褚良还是及时纠正道:“我没有欠债。”
“放屁,就凭你那两下子,骗鬼呢,你会什么?短短这几年你能赚够五十万?”
褚良叹了口气,道:“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一时间我也没办法给你解释,但我确实没有欠债,姑姑也不是不爱你,她只是……”
话都还未说完,对方便粗暴的打断道:“别跟我扯这些,反正我现在过的挺好,至少比你好。”
褚良本想替姑姑解释一下的,从前姑姑在褚良面前,从来都是数落居多,而且夸赞表哥之词也是常常挂在嘴边,有好一段时间弄的青春期的褚良也很是不好受,总认为自己好像不如别人。
其实男孩子也是很敏感的,特别在少年时期,从对家庭的依恋开始转向外界,如果外界没有值得信赖的对象,那么普遍会有强烈的自恋情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男人都是百分百,纯粹的自恋狂,这种情节贯穿了日常所有一切事物,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泡什么样子的女人,事实上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是否符合自恋的条件。如果一个女人让男人自恋不起来,那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就是异端,甚至令他深恶痛绝。这种情况会渐渐因成熟而收敛起来。
如果有人一直在少年的时候打压这种自恋的信心,确实更容易让人神经发作。
适当的自恋情节让少年时期的男孩充满积极性,所有上进,努力,奋斗等字眼可以说都源于自恋,不过这种自恋在成熟后会渐渐收敛,不再以自我为中心去看待这个世界,进而拥有强烈的共情情绪,一直未能摆脱这种少年时才有的自恋则被人们称作自恋狂,大多因无法体谅他人而被社会唾弃。
可现在看来,姑姑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根本就是一味的打击与摧毁。
既然对方不想听,褚良也是多说无益,只好闭嘴。
表哥冷笑着看着他:“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现在全部人都知道你过的很不如意,有时间在我面前故作姿态,还不如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褚良没想到关于他的事迹会传的如此快,而且如此的离谱,想起昨晚那些动不动手底下管理数百人的总裁总经理们,褚良的境地确实好像有些凄惨。
乡下趴墙角听人家丑这件事是有传统的,所以褚良家炸锅了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已经有不少人看似闲逛的在褚良家门前走动,似乎想在正月初一里看一出热闹的大戏。
人们议论纷纷,对于褚良这个人,更多了负面评价。
“褚良这小子够狠啊,竟然连高利贷也敢借,看来这次是铁定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离这家人远一点,免得莫名其妙的被连累。”
“呵,你才知道啊,我早就看出来这家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我都想好怎么拒绝他们借钱的说辞了,反正借钱给这家人,那是绝对有去无回的。”
“之前我还打算让我侄女跟褚良处处,现在看来这个人太不稳重,幸好没提,不然的话可就倒霉咯。”
“张大婶,你家侄女那副尊容,能嫁得出去就算不错了,还跳这挑那,要我说和这个褚良就是绝配,哈哈哈。”
“你放你M的臭狗屁,我侄女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再怎么样也瞧不上这种不可靠的傻子,他配吗?”
“就是就是,出了这事,哪家姑娘还敢多看他一眼,我看这个褚良估计是要打光棍了,就算到时候钱还完了,不是年老力衰就是身体败光,谁敢嫁?”
“你们嘴臭也有个限度,褚良借没借高利贷这事都还没弄清楚,就开始说这种话,有没有公德心了?”说这话的人是谢军。
“你放屁,之前都打上门来了,我劝你小子也离他远点,又没好处给你,你这么着急给人家擦屁股做什么?这种事情顶得住一次,顶不住两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