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皇后谢氏当年花容月貌,娇姿艳质,跟随圣上从区区一位王爷一路历经磨难,终于坐上太子,位九五至尊,拿到这帝王之统;如今却青春消逝,红颜独憔悴。
自从皇上登上这帝位已经十年了,也只有每年生辰这日皇上还会来看看自己,当初自己嫁与他时的山盟海誓早已不复存在。那五年的太子争夺,也只有自己与他风霜与共。
谢榕容啊谢榕容,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只是在利用你么,你的家世,你背后的权......
谢榕容依旧记得大婚当晚,李贺掀开喜帕,说道:“阿蓉,来日我登基,定要你做皇后,今日起,我定只有你一人......”可惜好景不长,婚后第二年,他就纳了掌院学士孟文昊的嫡次女为侧妃。那孟氏性格颇蛮横,每每李贺不在府中便故意挑事,头几次谢榕容还找过李贺哭诉,却被其劝了回去,到后来到明白了,这男人的心从来没在自己身上。
后来李贺从宁王坐到了太子,他院里的美人一个接着一个,渐渐的谢榕容也不会流泪了,那大婚日说的话或许也就她自己还记得吧。
某次她生辰,那时李贺已经登上了帝位,她也如同承诺一般坐上了皇后,只可惜后宫佳丽,个个都比她貌美艳丽,这些年的伤心与操劳到底使她容颜衰败了许多。那日晚上,李贺来到了她宫中,带来一碗长寿面,却未想到谢榕容一口也不吃了。
“怎么,没胃口吗?”李贺道。
谢榕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终究是不爱我的吧。若真如此,还请你罢了我这皇后之位,孟妹妹也想要这皇后很久了。
皇上,我累了。”
李贺眼中闪了闪,周身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皇后,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留你这皇后之位也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去贵妃那。”
......
后来李贺再也没来看过一次皇后。
终于到了某日,还是在初夏,谢榕容坐在窗边,日光打在她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些许生机。过了不久便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只见远处李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那孟氏,可谢榕容像没瞧见一样自顾自地发呆。
李贺走到殿内,皱了皱眉,瞧着皇后这般模样,口中的话竟有些说不出来了。
还是孟氏走上前去:“皇后娘娘,皇上大驾光临,你也不来行礼吗?”
谢榕容这才转过头去:“是贵妃啊。”然后又看向了皇上:“皇上你如此兴师动众,这么多人跟着,是要来废了我吗?”
难得李贺面上显出一丝痛苦:“你就这般不情愿做这皇后吗?”谢榕容倒也未再接话,可就这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之态深深刺痛了他。
“也罢,我已罢免了你父亲的京兆尹之位,你的家人连同你外祖家一并贬去西北大漠城,今天本来是想与你知会一声,既然你不愿做这宫中皇后,我也不便勉强。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去找你父亲罢。”
谢榕容瞪大了双眼:“你竟如此对待我......父亲他为助你登基如何笼络朝中重臣,我哥哥本志不在沙场,却也帮你平定了不少战乱,他本就失了一条腿,你叫他如何在那荒蛮之地生活......”
更何况我曾那么爱你。
李贺沉沉地吐了口气:“我本就已足够仁慈了,看在你从前的份上我也不多为难你,需要多少银两自己命人去拿就罢了。”说罢一个转身离开了这皇后殿中。
谢榕容面如土灰,本来这些年的坚持就是希望身居高位保得家人平安,可谁知还是落得去那风沙之地受苦的结果,当初是真的瞎了眼,虽然早已在这宫中看清了他的真面孔,到底还是不够心狠啊。
“娘娘,您可有什么吩咐奴才去收拾的,小的这就去办。”身旁的王公公悄悄说了句,他也是跟在谢榕容身边多年,进宫前本只是自己捡来的一个乞儿,谁知忠心耿耿坚持到了今天。
“不必了,拿些衣物细软直接离宫吧,倒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那西北之地。”毕竟自己走了,王公公也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王公公也是想到了这点,走了好歹能活下来,留着反而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们最后倒也没拿什么东西,只是谢榕容在衣物里发现了曾经的贴身丫鬟阿碧的香囊,那阿碧倒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却在自己还是太子妃时被一次刺客偷袭替自己挡了灾,最后查明那刺客是孟氏雇来的,本想借这机会打压下孟氏,反倒被李贺反咬一口说自己嫉妒那孟氏,禁足在了院子里。
只是可怜了那阿碧,从小跟着自己,最后竟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连个尸身也未能保住。还是谢榕容卖掉了自己的首饰,请了几个劳力,也只能把她埋在了郊区的一个小山丘上。
傍晚,王公公和谢榕容坐着马车一路出宫,眼瞧着里城门越来越近,谢榕容心里竟轻松了许多,将近二十年的光景,爱了他这么多年,也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说不恨那也是假的,只是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只盼着一家人到了西北平平安安也就罢了。
“公公,既已出宫,我变得还叫你本名吧,你也别叫我娘娘了,直接叫我姑娘吧,如今与皇上再无瓜葛,我也算不得那嫁了人的妇人了。”
“是,姑娘。”王德宣也觉得这样更合适些,“您瞧这天色越来越晚,咱们直接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吧,总不能被坏人抢了去。”
“行,便依你吧。”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郊区的一个农户家,王德宣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与我家姑娘赶路,可否在这歇息一晚?”
届时从屋里出来了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看了看二人,只见身后的谢榕容虽然穿着朴素,但周身有种淡淡的贵气,心生好感,又见二人风尘仆急急忙忙的样子,便道:“我们在偏屋到还有地方,只是委屈你们挤一挤了。”进了屋,那妇人高声喊道:“相公,拿些茶来,咱家来了两位暂住的客人。”随即招呼着谢榕容二人坐下,“你们这是要去哪啊,似乎急匆匆的。”
“哦,家里有些急事,想去看望一番。”谢榕容看着这妇人到还和善,也就好声好气的应了。正说着,从内屋出来了个大汉端着两碗茶:“来来来,就是最普通的茶,二位可别嫌弃。”
只见这大汉虽然蓄着胡子,看起来挺糙的,倒也不是那凶神恶煞之人,随即谢榕容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拿出一点银子:“姐姐,姐夫,我看你们也是心善之人,好心留我们一晚,只是我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这点子心意你们收下吧。”
那妇人也不推脱,毕竟自己和丈夫平日里靠着庄稼勉强度日,也就过年才能添置些东西,这主动送来的银子不收白不收,况且自己也不是白得来的。
紧接着聊了两句,妇人把这二位领到了偏房里便离开了去。
初夏的夜晚就开始有蝉鸣声了,月光亮堂堂的透过窗户,就是那细微的声响也被忽略了过去。
猛的谢榕容睁开了双眼,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腥气,周围突然静的有些不自然。她往床下望去,王德宣依旧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可身下似乎有些黑色蔓延开来,那竟......是血吗!谢榕容呆愣地坐起身来,突然意识到了危险一般立马翻身准备下地。
“呵呵,姐姐你醒了啊。”那是孟氏的声音!孟氏缓缓走入屋内,“姐姐你可逃不走了,皇上虽然放了你离开,可不代表你真的能够活着走出这片地方哦,除了你所有人已经被我的人杀了,就让我们好好叙叙旧吧。”
“你为什么......?”谢榕容绝望了,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那座令人生厌的地方,可这如今又遇到了死对头孟氏。
“姐姐,别这样看着我,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皇上啊,只要你死了,皇上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立我为后了,到时候如果能再给你安一个和贼人通奸的罪名,那还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呢。”孟氏说罢大笑起来,那模样俨然就是一个丧失了心智的女人,“姐姐,忘了告诉你,皇上在你走之后已经拟好了圣旨,要屠你满门呢!”
谢榕容心下一阵剧痛,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你这狠毒的女人,真不愧和那狗皇帝狼狈为奸,竟将我逼到如此地步么!”
“姐姐,我就来送你最后一程吧!”说罢孟氏一挥手,一个黑衣人便冲上来一剑刺入谢榕容的心脏。
谢皇后薨了。
皇上次日知晓后还是下令斩杀了谢家,但作为补偿,将谢氏以皇后之礼下葬。
所有在京文武百官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诣右顺门外,具丧服入临,临毕,素服行奉慰礼,三日而止。而百姓自闻讣日为始,在京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军民一月。
“皇上,怎么不给那谢氏安一个通奸的罪名啊,这样你也少受些骂名。”孟氏倚在李贺怀里,娇声道。
李贺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人已死,这事不做也罢,就当作积点阴德吧。”
一年又一年,人人都忘却曾经有个皇后谢氏温柔贤淑,唯独记得当今皇后孟氏风情万种。可没人知道每年谢氏生辰之日,皇上必定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将自己关入书房整整一夜。
李贺到底是爱着谢榕容的,可他更爱权利,或许也因为其父亲手里有实权才会爱她吧。
其实这些年来他根本没碰过院中的女人,都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收了进来,可惜到底对她心怀愧疚也从未解释过,以至于抱憾了这么多年,本以为给她皇后之位保她一世平安,这辈子就过去了。可孟氏说她祖父手里有先皇留下的隐秘圣旨,这一层关系在李贺才能容忍孟家这么多年。
还是害了谢榕容。只希望下辈子能好好护她一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