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风起间一池碧水微澜。两岸青竹婆娑百花盛开,暗香袭人,瑟瑟风声拂过耳畔,若靡靡之音。
秦吟侧立长廊,轻倚凭栏远眺斜阳,赤红的落日笼在飞檐高翘上,微风划过风铃奏出悦耳的曲调。
“这皇宫的景就是不同,比起王府不知好多少。”秦吟喃喃自语着,须臾身后伫立一个人影,她撇首望去,见是林夕月,勾唇浅笑,“林姑娘?你怎么来了?”
林夕月微微福身,巧笑倩兮,“夕月不过来与郡主说说话。”
秦吟冷哼一声,淡薄道:“如今还称我郡主?不日我就是大长公主,你这么唤我,怕是不妥吧。”
林夕月有一瞬失神,亦是稍纵即逝,她笑道:“王爷还未登基,郡主怕是还早吧。”
秦吟却道:“真不知兄长还留着你作甚,秦乐那贱人已是被软禁了起来,除了没有玉玺,我倒还真想不出,留你何用。难不成,兄长贪恋你的身子?”
林夕月闻言不恼,依旧噙着笑说道:“王爷不想落得个搀行夺市的名,而陛下又不肯依从,那边只有夕月来帮王爷成就霸业了。”
“郡主许是忘了,之前请夕月至王府时,曾与夕月说过的话,夕月可是一字一句记得很清楚呢。”
秦吟一顿,尔后温声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林夕月,原来你的心思这么深沉?”
她原以为这林夕月就是个任由她们摆布的棋子,而今看来,此人并不简单,心机颇深不说,更是阴险狡诈,想她上了秦玺的榻便知道,这人的居心不良。
林夕月微移莲步,娉婷的身子与秦吟并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夕月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夕月还得多谢郡主,给了夕月这个机会,做不成皇帝,夕月当个皇后也是可以的。”
“以你的家世,还肖想成为皇后?痴人说梦。”秦吟嗤之以鼻,厌弃的说着。
“那就请郡主看好了,看看我林夕月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敛起那若弯月的黛眉,林夕月素手扶了扶那泠泠作响的步摇,曼步离去。
冷冷望着林夕月那消弭在屏风后的身影,秦吟愤恨的啐了口,“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若不是我,她能攀上兄长这棵大树么,我迟早要她好看。”
“林夕月,你给我记住了,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你能肖想的。”忿然言语了这句,秦吟摔袖转回寝殿。
正逢凝珠掀帘而入,见她恼怒,端着身子福身行礼,“郡主息怒,何须为不值得的人恼火。”
秦吟冷觑了她一眼,愤懑的坐在软塌上,素手支着脑袋,“你倒是会说话,身为姨母的婢子,你也有十余年的资历了,你且说说,我若要铲除一人,怎么做才能做到无声无息?”
凝珠垂首低声道:“奴婢不敢多言。”
“你但说无妨,你在这深宫那么多年,想也见的久了,与我说便是。”秦吟淡淡道。
凝珠沉吟良久,才幽幽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借他人的手,铲除异己。这样一来,郡主手上不会沾染鲜血,林姑娘死后也不会找到郡主。”
秦吟闻言黛眉一蹙,遂又舒展,“我知道了,凝珠啊凝珠,从前是我小瞧你了。”
“给我研磨,我要书信一封。”倏然起身,秦吟勾唇淡笑着吩咐。
凝珠应声为其准备笔墨纸砚,泛黄的信纸铺在案几之上,秦吟端坐着身子敛袖执狼毫书满了那张信纸。
待得墨迹干涸,秦吟收起信纸交于凝珠,“你亲自送去甘宁寺,把信交给姨母,姨母见了就晓得我的意思了。”
“是郡主……”
将信笺交付了凝珠,秦吟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林夕月啊林夕月,谁让你惹我不快的,我是最会锱铢必较的人,林夕月,你等着吧,等兄长登基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秦吟的信马不停蹄的送往甘宁寺,在甘宁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氏,耳闻婢子的通传先是不明,当凝珠风尘仆仆的拿着信笺递与她时,她才知发生了什么。
“邑都变动如此之快么?”随手将信笺扔在一侧,揉着眉心赵氏忧愁的问道。
凝珠答道:“是的,陛下已被慎亲王软禁了。”
“慎亲王?哈,哀家倒忘了,从前那位慎亲王已经暴毙了。” 哂笑着喃喃,赵氏又道:“如今邑都情形如何?陛下被软禁了,把持朝政的又是谁?”
凝珠一一答了,并说与了赵氏之前那段事。
赵氏闻后却无惊愕,反倒抚掌大笑,“好,不亏是我们赵氏的儿女,凝珠,你去置办下行囊,咱们马车回邑都。”
“太后娘娘,这恐怕不行吧,这甘宁寺看守的还都是淮南王的人,若是被淮南王知道了,咱们……”凝珠忧心忡忡的说道,这甘宁寺素来由淮南王一脉看管,秦乐也是晓得赵氏的性子,才不敢动用自己的人看守。而今赵氏若冒然离开,只怕淮南王那也会知道宫内情形。
斜眼望着凝珠那俯着的身子,她叹道:“从前你就是这副模样,哀家还以为你有所长进,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只肖知道,哀家是你的主子,你入宫多年,也应该明白一个婢子该做的是什么吧。”强忍着心头不悦,赵氏轻声说道。
凝珠不语,只暗自叩首起身,少顷福身言,“奴婢明白了,奴婢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去吧。”赵氏已无耐心,寥寥三字便打发了她去。
凝珠喏喏而退,赵氏则把玩着手中珠串,合掌扶额。
凝珠亦是个办事伶俐的,一炷香的功夫就备来车马,赵氏顺利的踏上回邑都的路。
因是秘密回京,赵氏也不好张扬,下了马车后转了小轿从皇宫偏门进了。
甫一入宫赵氏就见到了秦吟,秦吟笑盈盈的扑上前,赵氏宠溺的捏了捏她的俏鼻,“你这丫头,还晓得姨母?”
“哎呦姨母,吟儿是错了,不过如今要紧的不是吟儿的事,而是那林夕月。”秦吟娇俏的拉着赵氏的臂膀柔声道。
赵氏直言,“哀家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女人,能把玺儿迷得五迷三道的。吟儿,你给姨母引见引见。”
秦吟嫣然笑道:“是姨母,你且随吟儿来。”
林夕月凭着秦玺的宠爱,搬到了离重华宫不远的漪兰殿,那是先皇宠妃沈氏的殿宇,也是从前秦乐母妃叶梓的居所。
踏入漪兰殿,一股幽香扑鼻而来,赵氏蹙眉道:“这么浓的香?”
不容她多言殿内已步出三两宫婢,围在赵氏与秦吟身侧,俄而正主才缓缓走出,赵氏一见林夕月那张与秦乐肖想的脸就忍不住想唾骂,她憋着一口气,冷嘲热讽的说道:“你就是林夕月?果然长着一张狐媚的脸,也不怪你,秦乐那贱人也是惯会勾人的主儿,你与她一般无二,想也是一样的。”
“只是,你却勾错了人,哀家的玺儿,可不是你能勾引了去的。”
初见就如此剑拔弩张,林夕月端详的听着赵氏所言,待她止了话,方才道:“民女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后娘娘啊。”
“太后娘娘所言,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倒让民女无话可说了,只不过,王爷想宠谁也不是民女能左右的不是?太后娘娘未免太过刁难民女。”
话音方落,赵氏扬手便掌掴了林夕月好几下,“下作的东西,敢跟哀家顶嘴?”
林夕月吃痛的捂着面颊,不以置信的望着赵氏,赵氏同样狠戾的看向她,对着秦吟道:“吟儿,好好抓住她,姨母给你报仇。”
秦吟依言上前拉住林夕月,束缚着她的双手,任凭她如何扭捏也无法逃离,赵氏冷笑的看她,扬手又是清脆的几下。
殿外站着的几个宫婢见此景不由惊慌,其中一个伶俐点的宫婢偷偷的溜了出去。
很快赵氏掌掴林夕月的事传到了秦玺耳中,当秦玺赶到漪兰殿时,林夕月已被打的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姨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得不告诉侄儿一声呢?”入殿内,秦玺只淡瞥了眼地上的林夕月,旋即对着赵氏说道。
赵氏呵斥道:“你还记得哀家这个姨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哀家商量?自作主张不说,如今更是宠这个狐媚子?”
“秦玺,姨母从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可以三妻四妾惹一身桃花债,但是,若是要独宠一人,是姨母决不能允的!”
“今个儿,你若不把这个狐媚子弄死,姨母是不会依你登基的!”
赵氏声声叱责无疑是在秦玺心上添了一把火。
“一个个都呶呶不休的,到底要我怎样?”秦玺崩溃的大喊着,又似疯魔一般冲着赵氏大叫着,“如今皇位就是我们赵氏一族的了,姨母你又在怕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忤逆我不成?”
“玺儿,姨母是为你好,这样一个女人,留不得啊。”赵氏苦口婆心的劝解着。
而今的秦玺是什么也听不得的,他大吼着冲向赵氏,狠狠的掐着她的脖颈,“为我好?我自幼就跟着姨母你,可姨母何曾待我有过半分好?你满心赵氏的荣华,如今我只差一步就能令你得偿所愿了,你又缘何来阻挠我?”
“兄长,你疯了!你怎么能对姨母这样!”秦吟在侧叫嚷着。
秦玺星眸已是变得鲜红,他变得嗜血,放任自己的疯魔,他的掌从始至终未曾放开,赵氏挣扎着,却是一场徒劳。
如今的秦玺六亲不认,满心的帝位与权势,哪怕是亲人也没放在眼里的。
直到赵氏双手无力的垂下,昔日那双凛冽的凤眸也紧紧的阖上,秦玺才恢复神智,但为时已晚,赵氏已魂归西天。
秦吟紧捂着唇不敢惊叫出声,怕惹恼了秦玺引火上身。
秦玺愣愣的松开手,赵氏的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回过神时他跪地扶起赵氏,轻唤着,“姨母,姨母……”
这场闹剧,终究是以赵氏薨逝而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