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赶至邑都,苍穹已悬了一轮孤月,临近皇宫,秦乐的伤愈发痛痒,也不知是何缘故。
轻咳几下,秦乐捂着脖颈,有些不适。
玉悫瞧见她的不妥,从一侧拾了水囊递给秦乐,“陛下,你喝点吧。”
秦乐摇首哑着嗓道:“不了,喝了只怕更难受。”
玉悫紧张的瞥向坐在一侧的百里,道:“丞相,陛下这样可怎生好……”
百里掀开车帘,淡淡道:“快到城门口了,陛下再忍会儿吧。”
秦乐轻拍玉悫的柔荑,“放心,我忍得住的,我们要平安回宫。”、
玉悫嚅喏着不再言语,马车颠簸了一路,驶入邑都城内。
与往常不同,城门口凄清的很,平素把守的卫兵此刻一般不见踪影,见此景,商和咒骂道:“该死!看样子着城中形势不大好!”
百里轻声道:“继续走,先回相府。”
“可是主子,只怕城中百姓……”商和担忧的说着。
瞧着城门的光景,城内的形势只怕凶多吉少。
“回相府。”冷冽的声音不容置喙,商和也不再劝诫,懦懦的缩回了车内。
说也奇怪,当马车行在市集时,似从前那般熙攘的人群依旧在,他们回相府的路也畅通无阻。
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到相府,秦乐的喉愈发生疼,甫一下了马车,她又咳了起来,她伸手抚了抚脖颈,顺下那股子血腥味,随后对着百里道:“百里丞相,现下咱们该如何?”
百里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柔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带着她来到从未有人踏入的禁地。
那是与重华宫相差无几的密道,却遍布机关,想来也是百里这人谨慎的缘故,跟着百里行进,来到密道尽头。
白喜与贺隐的身影若隐若现,待秦乐瞧清楚后,一把甩开百里的手奔向白喜,“阿喜,你没事吧。”
白喜闻声望去,见是秦乐,也不住上前,当视线触及秦乐颈上伤,白喜紧抿的唇微微颤动,“陛下你怎么受伤了……”
秦乐莞尔道:“不妨事的,你不用紧张,只是阿喜你怎么会在这?”
“还有……那是?贺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是有什么猫腻。
挑眉邪肆一笑,“阿喜,难不成你背着朕……”
白喜大声嚷道:“陛下我才没有……”
“陛下,恐怕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百里蓦然出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闲话。
秦乐蹙眉瞥他,“你被那么扫兴好吗?”
白喜脸倏地煞白,沉着脸道:“丞相说的不错,陛下……”
轻唤了声,白喜冗自跪下,低声道:“奴婢无能,引狼入室,才害的陛下……”
秦乐忙扶起她,“别说这个,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皇帝好歹也是我不是?那林夕月长得再像我,那也不是我,你放心好了,我想百里丞相会帮我们的。”
说着秦乐目光悬在百里身上,百里浅笑道:“看来,陛下总算想起我了。”
秦乐无奈扯唇,“好了,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在宛陵拾回一命,秦乐也从百里口中知道了贺隐发来的密函上书的是什么,本该镇守金湖的慎亲王秦霖,竟违抗皇命私自回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秦乐原以为敌人只是秦吟秦玺兄妹两,却不知她的皇伯父秦霖也掺和在里面,慎亲王一脉反叛之心,令她畏惧。
百里思酌道:“若静观其变,那就是纵着他们乱来,若出手阻挠,怕会打草惊蛇。”
“贺隐,城外是何缘故?把守的卫兵为何不在?”蓦然想起一事,百里究问道。
贺隐紧攥佩剑,剑眉拢之,“主子,今个儿日子似是他国商贾来邑都行商的大日子,每月都有的,主子你怎的忘了?”
得言百里舒了口气,方才是他太过急切,才忘了这一遭。每年春末夏初,头月的十五,邑都城都会大开城门迎接他国商贾,因而没有把守的官兵。这也是邑都的老规矩了,来往的商贾大多记档在册,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出了岔子也是会责问的。
多年来这个规矩他国前来的商贾大多守则,宁昭国也鲜少在这日有无端事发生。
“看样子,生事的人唯有皇宫那几人了……”
“百里,我要赶紧回宫。”秦乐骤然出声,百里轻瞥她一眼,“陛下怎么这么着急?”
秦乐犹豫一番,才吐露实情,“朕怕,秦玺会寻到玉玺……”
白喜在侧忙道:“陛下不必担忧,玉玺奴婢已偷偷转交给了淮南王保管,相信淮南王会替陛下好生看着的。”
秦乐蹙眉道:“不妥,朕知道皇伯父他是个可靠的,可毕竟是传国玉玺,落在谁手里也不大妥。”
“陛下,奴婢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藏好传国玉玺。”
“什么地方?”
“自然是慎亲王府。”
百里闻言笑道:“宁尚宫不亏是陛下的女官,实在聪敏。”
玉悫羞红了脸,“奴婢不敢当,只是,奴婢曾听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想来玉玺放在那,慎亲王府的人不会查到的。”
“那此事就拜托阿喜和贺侍卫了。”秦乐淡言。
论身手,也就白喜与贺隐能与金吾卫以及死士相媲了。
安顿好一切,秦乐便堂而皇之的回了宫。
宫内正如百里所料,所到之处无一是慎亲王府的人,渗入的颇为透彻,像是蛀虫般侵蚀着整座皇宫。
走出密道,来到重华宫寝殿,秦乐一眼便瞧见了帷幔后斜躺在软塌上的两道人影。
“世子,您说陛下还能回来么?”
“本世子不知道,只是父王的死士从未空手过,那秦乐,应是凶多吉少。”
“可是您抓住的那个暗卫白喜,可是逃了。”
“她再怎么逃,一个小小暗卫,又能奈我何呢?”
秦乐出声打断了两人的缠绵,“看样子,朕的堂兄很希望自己的亲堂妹死啊。”
被秦玺紧搂在怀中的佳人惊慌失措,她乍然起身,秦玺淡扫了她一眼随着她起身,“哟?皇帝陛下回来了?”
“啊,还有咱们的丞相大人。都回来了,还真是命大啊。”当瞥见秦乐身后的百里,秦玺调笑着。
秦乐掀开帷幔,勾唇浅笑,肆孽的瞧着林夕月,“朕不在,林姑娘胆子倒大,敢迷晕朕的暗卫,还妄想取而代之?”
林夕月不急不躁的福身应道:“奴婢哪敢?”
“嗯?你不敢么?你若不敢,你身上的衣袍又是从何而来的?你可别告诉朕,这是合宫婢规矩的锦服。”她身上那明晃晃的玄红色衣袍,正是她素日早朝穿的朝服,“还有你秦玺,你以为朕那么容易被你杀死么?”
秦玺恍若未闻,他缄默许久,才幽幽开口,“陛下说完了么,若说完了,就请丞相还有林姑娘离开,我与陛下有话说。”
百里道:“有什么话,世子不敢在本相面前说么?”
秦玺不予理会,只对着秦乐复又言:“要我撤了外头的金吾卫,陛下就听我的。”
秦乐思忖须臾,应道:“好,朕依你便是。”
半晌后,寝殿内唯秦乐秦玺二人,淡淡龙涎香氤霭萦绕在两人身上。
“你有什么话直说。”秦乐有些不耐烦。
“秦乐啊,说你愚蠢你名副其实啊,你可知,你身侧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秦玺轻蔑的说道。
秦乐冷眼瞧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玺侧过身子,轻捻她鬓发,“你的这位丞相大人,其实不是我们宁昭国的人,而是燕国的皇族贵胄。”
“或者是,他其实是燕国的细作?来宁昭国的目的,想来也是为了吞并宁昭国吧。”
嫌恶的撇首,秦乐狠厉的瞪了秦玺一眼,“你这是离间么?百里他自幼生在宁昭国,怎么会和燕国有牵扯?”
秦乐才不信他鬼话,他这般说也是想要离间她和百里吧。
秦玺狠狠的捏紧了她的下颌,失望的说道:“啧啧啧,真是可怜的人,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还为敌人开脱,看你可怜我便实话说与你听吧。”
“宁昭国的百里丞相,其实是燕国遗孤……他也是燕国秘密派来的细作……”
秦乐沉声道:“你叫朕如何信你?”
她几次三番险些死在他兄妹手中,他如今却说百里的事,叫她如何信。
似是料到她不信,秦玺也不急,轻松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扔与她,秦乐一把接过,那信笺沉甸甸的,有些重量,她狐疑的打开,里头包裹着一块莹润如酥的玉佩映入眼帘,她执起玉佩,玉佩透着斜阳,顿时虹光缠绕,灿若明霞。
当她瞧清楚上头的纂刻的字时,呼吸一窒。
信笺展开后,秦乐草草瞧了眼,秦玺见时机成熟,道:“陛下现在明白了吧,如何啊陛下,身旁养了一只狼的滋味,不错吧。”
秦玺一字一句咬的极重,而秦乐听完,心顿入寒谷,原来,所谓百里,其实就是个骗子,他诚如秦玺所言,不是宁昭国的子民,他是燕国皇室的刻意丢在宁昭国的一枚棋子,他貌似是楼轻尘的养子其实是燕国派来成就霸业的武器。
从重华宫走出,秦乐毫不意外的见到了百里,他素来沉冷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秦乐冷笑着质问他,“你,是燕国人?”
百里错愕的看向她,“你……”
见他这般,她也明白了秦玺所言非虚,她打断了他的话,“朕想你应该不会辩解吧,毕竟这是事实不是?”
说着秦乐扬起手上玉佩,“这玉的样式,唯有燕国才有,百里,你瞒着父皇瞒着整个宁昭国的百姓,就为了吞并我们么?”
百里沉声道:“陛下为何听了慎亲王世子三言两语就笃定微臣的身份呢,微臣为陛下做了多少事,陛下难道不知么?”
秦乐冷笑着扔下手中玉佩,睥睨的俯视与他,“那有如何?你不过是利用朕罢了,如今大权在你手中,你很得意吧。”
“秦乐!你清醒一点,纵然我的身份不妥,可如今最要紧的不是……”
秦乐如何听得他,扬手便掌掴了他一巴,清脆的声传入耳中,有些震耳,“不是什么?你可是燕国人,你让朕怎么相信你?百里,你与朕说这不重要?你骗了我六年,也骗了父皇那么多年,你,当真是好样的。”
“你既是燕国人,就不配待在我宁昭国的土地上,朕以宁昭国女帝的身份命令你,滚出宁昭国。”
“你真希望我离开?”百里沉声问她。
秦乐轻蔑的笑了,厉声道:“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当质子么?”
“百里,你还是早些离开吧,你身为燕国人,就不配待在宁昭国。”不知何时出现在秦乐身后的秦玺,附和着说道。
百里道:“微臣是问陛下,世子又何必抢话呢?”
秦玺耸了耸肩,从玉石阶上走落,经了百里身侧时,轻声道:“无妨,反正你也没法留在宁昭国了。”
撂了话,秦玺大步离去。
百里继续追问:“陛下!微臣最后问你,你当真?”
“是,我要你尽快滚回燕国!”
“既然是陛下口谕,那微臣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请陛下看在微臣救过您的份上,允了微臣的请求。”未料他应得如此之快,秦乐还未回过神时,百里已是躬身请求。
秦乐嗫嚅着道:“你说。”
“微臣燕国遗孤身世已被揭露,微臣自知不能留在宁昭,只是回燕国也得告知燕帝,还请陛下给微臣一月期限。”
纵然百里身份是燕国的皇亲贵胄,但也不是想离开就能马上离开的,燕国那虽然知晓宁昭国有个遗孤流落在内,却二十余年未有动静,想来也是有所顾忌。
如今百里身份昭然若揭,秦乐也不好宣之与众。
思来想去秦乐还是允了百里所言,她道:“朕欠你一命,权当还你了。”
如此,百里才暂留在宁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