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暗沉无月的夜空瞧不见边际,萧瑟的风在耳畔吹拂着,这临近冬日的秋夜愈发凄冷幽静。
宁昭会已矣,在秦世缨的把持下宁昭会安稳的度过,虽然没有秦乐这个女帝在最后结礼时出现,不过这一年一度的宁昭会倒是又平安渡了一年。
回府后的秦吟洗去一身疲乏,在纱幔的掩盖下她换上干净的里衣,在披上一件玄色外袍,赤足走向屋外。
“兄长侯在我房外作甚?”双手环胸,秦吟靠着漆红的木门,低眸望着秦玺。
秦玺伸手攥住秦吟的手腕,将她压制在门上,“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求秦乐赐婚你与百里?我的好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秦吟娇媚的笑了,轻摇了被秦玺攥的发疼的皓腕,“兄长,你不是想坐皇位么?吟儿在帮你啊?”
秦玺冷笑着甩开秦吟的皓腕,“你就不想么?只怕,等除去秦乐,便是你我之争了。”
秦吟揉了揉发疼的细腕,上头已是红肿一片,她笑道:“如此,吟儿不会挡兄长前程,只是,希望兄长登基后,封吟儿皇太主,否则,莫怪吟儿心狠手辣了。”
“你这是胁迫我?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你也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秦玺恶狠狠的瞪着秦吟,黝黑的双眸里倒映着秦吟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
秦吟眸色一敛,道:“兄长也晓得,那百里是个难缠的,今日我也料到他会回绝,不过由此我也明白了一事,那百里,其实喜欢秦乐那个小贱人。”
“否则,他怎会一直不娶呢?他与兄长一般年纪,兄长那都有三四个侍妾了,可咱们这位丞相大人倒好,似是个断袖,不近女色,秦乐没少嚷嚷赐婚给他吧,可他没一次允的,若说没有猫腻,兄长信么?”
“你说的却又几分道理,可百里怎么会喜欢上秦乐那小贱人?”
“或是为了权势?当日我替姨母传话,让他去关雎宫,话里话外都是拉拢的意思,他没有回绝,直接允了,当时我就觉出不妥了,没成想,没几日,姨母就回甘宁寺了。”
“姨母还对我说莫要轻举妄动,可我看,那百里是个不能信的。”凤眸一转,秦吟拉住秦玺,“兄长,你与我一母同胞,断不能不信我。”
秦玺轻叹道:“你是我亲妹妹,我怎会不信你,你我虽为嫡出,却不怎么受宠,若非有个太后姨母,你我不会有这等地位的。”
秦吟冷笑,“既如此,兄长与我,自然是要抢夺皇位的。”
一改方才愠怒,秦玺眼神渐柔,宠溺的揉了揉秦吟的发,“好妹妹,不论你我谁登上皇位,只要咱们赵氏血脉的人当了皇帝,就是胜了。”
“是啊兄长,从今日起,咱们自行决断吧,就不等姨母了。”
“好,兄长全听吟儿的。”
素来安稳的宁昭国皇城,此时笼罩着一片阴黯,亦是深陷暗潮汹涌中,只是这场战斗,还不知何时打响。
破晓时分白日一照,浮云自开,秋日里静谧的景还未散去,红日初悬于天际,似泛红的轻纱裹着金碧辉煌的宫城。
秦乐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了,她撑着虚弱的身子端坐在软塌上,接着玉悫递与她的参汤。
“陛下可算醒了,这几日可急死奴婢了。”轻捏着秦乐软弱无骨的细腿,玉悫低沉的说道。
抿了口参汤,再闻玉悫那低哑的音儿,秦乐黛眉一蹙,平素的玉悫声若莺啼轻灵悦耳,而今带了几分沙哑,亦不知何故。
搁了瓷碗在案几上,秦乐道:“玉悫,你怎么了?这声……”
玉手微颤,原覆在秦乐腿上的柔荑立即缩了回去,玉悫低着脑袋淡淡道:“奴婢担心陛下身子,所以没怎么休息好,所以这声不大悦耳了,若陛下不喜,奴婢这几日不言语便是。”
慌乱的道了句,玉悫满是怅然,直至一双冰冷的手紧握着她,“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刻未睡的照顾我?”
玉悫下意识抬眸,那一双红肿的眼映入秦乐眸中,甚是刺眼,她怜惜的望着玉悫,“你到底……”
方才秦乐未用帝自称,令玉悫一怔,也让她忆起了 从前在漪兰殿时服侍秦乐的日子了,那时候的秦乐还不是皇帝陛下,还是她最喜欢的公主殿下。
“陛下如今照顾好自己身子才是要紧的,奴婢怎么样,无妨的。”喏喏的缩回手,玉悫拿着空的瓷碗准备离开。
“你若不说,今后朕就不用你服侍了。”
秦乐冷不丁冒出的一句,令玉悫如入冰窖一般刺寒,她滞住,尔后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秦乐撑着发软的身子下了软塌,走至玉悫面前与她对视,“你与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我醒来后你就怪怪的。”
玉悫这才泣声道:“奴婢以为陛下再也醒不来了……”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全因秦乐,她自八岁侍奉秦乐,已有十三年了,初时她只当秦乐是个妹妹一般呵护,到如今似亲人无法割舍,其中的情意也唯有二人才知了。
轻攥着秦乐那暗红的亵衣,玉悫一声不吭只默默的落泪,秦乐环抱着她,抚慰道:“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舍不得我受苦受难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不要担心了。”
这般孩子气的玉悫,秦乐不是没见过,从前她调皮任性的时候,纵着她与她一道的,可不是这个玉悫,如今两人都大了,事事不能顺遂心意,可从前的情分是断不会忘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玉悫才收了声,秦乐从怀中掏出锦帕,细心为她拭去泪珠,秦乐不善照顾人,笨拙的擦泪倒引得玉悫破涕而笑,她接过秦乐手中的帕子,“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伸手间,玉悫衣袂滑落露出了纤细的皓腕,那处青紫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有些惨不忍睹,触及到那伤口,秦乐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抓住玉悫的腕,“你这伤如何来的?”
玉悫顺着秦乐的视线望去,见手上结痂的伤口以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青紫,她噘着嘴不满道:“还不是陛下,陛下疼的难受了,所以一直掐着奴婢。”
“朕给你赔罪就是了,你呀你,明明伤的这么重,也不晓得说一声。”拉着玉悫来到妆奁处,拿出暗格里的药箱,再挑挑拣拣的拿出一瓷瓶,又牵着玉悫来到软塌处,扶她坐下,从瓷瓶里沾了点药膏,涂在玉悫的皓腕上。
玉悫想挣脱却被秦乐紧拽着,“莫动,你是为朕受的伤,朕替你敷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陛下,这于理不合……”玉悫缩了缩手想要自己动手,反倒激怒了秦乐,“你若不依着朕,朕就不服药了。”
这话百试百灵,闻言玉悫便不再动弹了,任由秦乐的小手在她的臂腕上涂抹着。
涂完后秦乐垂眸,轻声道:“从前你我亲如姐妹,我昏厥这段时间想必你也心急如焚,可怎的我关心你,你就避开呢,你若忌惮我这皇帝的身份,大可不必,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玉悫思酌了一番后道:“陛下不是这样的,只是,奴婢身为宫婢,实在不敢僭越。”
秦乐道:“那你从前对朕那些大道理难不成不是僭越?”
玉悫哑口无言,她也不知怎的,在秦乐醒来后,对她有些疏远了,从前的二人可不是这般生疏的。
又过了许久,秦乐安顿了玉悫,忽觉昏眩,晃了晃身子瘫坐在玉悫身侧,玉悫惊叫道:“陛下,你怎么……”
秦乐抚了抚额,“没什么,有些晕罢了。”
玉悫看着秦乐这般神色复杂,她道:“陛下,你当真信任云皇夫么?”
秦乐蹙眉瞧她,揉了揉眉心,“怎得这么问?”
玉悫下榻站起身,一双眸子冷冽如霜,“先前云皇夫为陛下诊脉,奴婢看出了些许不妥。”
在秦乐的狐疑下玉悫又道:“不是奴婢失言,只是,奴婢这几日看着云皇夫不大对劲。”
那是说不上来的诡异,素来关切秦乐身子的云朝亦,此番倒不大来这重华宫了,且秦乐昏厥那日,云朝亦也颇为古怪,言语上令她无法深信。
“你这话倒叫朕不解了,云皇夫他怎么了?”三日未见云朝亦,秦乐心上也是不挂念的,玉悫这般提及,也叫她心生疑窦了。
思忖良久玉悫再道:“陛下……也许是奴婢多疑,只是陛下这段日子,必定不能轻信了云皇夫。”
秦乐不疑与她,便颔首应了。
至晚时,烛火泯灭,玉悫素手拿了银剪,夹灭了那灯芯,一室昏暗,隔着纱帐秦乐窝在榻上,清眸紧闭似已入睡,玉悫将那玉金钩子上的纱放下似掩非掩的盖住了入睡的人儿。
退出寝殿,玉悫阖上门,多日的殚精竭虑今日总算得以消散,吩咐了外头侍候的婢子,玉悫便转至宫人的耳房休息了,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朔风阵阵,银辉倾洒在树梢,树影绰绰随风摇曳,皎洁的月夜里暗香浮动,透过窗棂吹入温室内。
佳人横卧与榻上,寂静的宫室内只有平匀的呼吸声。
须臾,地下的暗格发出动静,一个着玄色锦袍的男子从下头走上来,带了一阵凉风。
许是察觉到这一阵凉意,榻上的人儿缩了缩身子,拢紧了身上盖着的锦衾。
百里缓步走向秦乐,他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来,他走的小心翼翼,他掀开那重重帷帐,走进了佳人。
佳人眉目舒展,瞧上去睡得很安稳,见此他也松了口气,屈身靠坐在一侧,修长的手微动,下一瞬已是伸向佳人的脸庞,轻抚着佳人那肤若凝脂的娇容,他苦笑着道:“你何时能让我省心?”
佳人似察觉了他的触碰,不满的嘤咛了声,扭了扭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百里轻笑着缩回手,再是喃喃,“对你不利的人,我断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