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初中开始,泡泡对世界的了解不再局限于身边的人或物。她通过网络,接触到她不曾接触的事情。
例如小时候的雨夜,同意她去没有防护的、湿滑的井边捉萤火虫的家中大人。
年纪小小的孩子在雨夜不小心摔一跤是正常的,如果正巧旁边是井——“真可怜,这孩子太调皮了……”大概都会这么说吧?
心态自此开始改变。
读完初中,义务教育结束,家里也不让泡泡继续读了。泡泡不肯,自己跑到小县城,边挣钱边上学。
她遇到那个人。她高中的老师,钟巧。
还与她一起进了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个世界不同于方格世界,起点很高,但每通关一次都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在与钟巧朝夕相处下,泡泡收敛愈来乖张的脾性。
高考结束,又一次进入那个世界。因为钟巧说不许害人,泡泡放过了那个想杀她的参与者。
参与者如何回报她的?
钟巧没能从那个世界里活着出来。这是那参与者送她的回报。
紧紧束缚她的枷锁骤然松开。泡泡如法炮制,利用规则,让那些人一起陪葬。
花费了许久,泡泡在无数次轻生的念头间徘徊,最终她选择了把自己当作钟巧,模仿她的一言一行。
可有时的深夜,泡泡清楚地知道那是她披上的外衣。真正的内里,不过是恶心至极的自己。
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活成了她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等待泡泡再次平静,陈雪岁才开口:“我几年前也和你一样想法,不过我比你好点儿。”
陈雪岁中二期也想过许许多多人生与道德的问题,差点儿也在里边绕进去。后来好在她心大,一股脑儿丢一边,乐观地长到现在。
“但有一次吧,我绕死胡同了,实在受不了就去找人倾诉。说完之后会好很多,你也尝试过吧?”
泡泡想起她曾哭着和钟巧说过内心的问题。钟巧耐心地听她说完,给她拿了她喜欢的奶茶,问她渴了吧?
陈雪岁递来一瓶水,“喔对了,刚刚哭那么久,喝点水缓一下?”
泡泡沉默地接过水,像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双标是无可厚非的——别激动,我慢慢说?你听着玩就好。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要是搞不好,啊哈,我也很纠结啊。
就,遇见不喜欢的人,屏蔽他们,不理他们。”
“懦弱。”
陈雪岁说:“是不想和他们吵。你知道的,那些人吵起来没有底线,说话也让人反感。”
泡泡默认了。
“有些不太好的法子。虽然你可能认为这样也是‘错误’的。把玩偶当做他们,狠狠地揍一顿发泄一下?”
陈雪岁听见水瓶发出的咔的脆响,泡泡捏紧水瓶的指尖开始泛白,“你当我没想过?”
陈雪岁没有回话。
“从玩偶,再到硬物,最后想要拿刀子……”泡泡再次突兀地停下。水瓶被她捏得咔咔作响,在寂静的房间形成刺耳的回音。
泡泡猛地放开水瓶,指甲再度狠狠地抓上小臂,血液从伤口缓缓渗出。
几个剧烈的喘息过后,泡泡把头低得更深,语音颤颤,“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可每次想到这些,身体又本能地恐惧死亡。
许是她的话让陈雪岁无法回应,办公室内安静至极。情绪过度起伏带来的疲惫随之而来,泡泡的喘息声渐渐弱下。
“需要抱抱吗?”陈雪岁问道。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泡泡才哑着声,极轻的回道:“嗯。”
陈雪岁走到泡泡身边,一手绕过她后背,轻柔地环抱住她。
“很累的话,睡会儿也没事。”陈雪岁小声说,“已经很久没睡好了吧?没关系,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柔和的声音宛如轻飘飘的催眠曲,带得泡泡意识恍惚。
“我们都在这。南北在,隋学晨在,副队也在。睡会儿吧。”
许是陈雪岁的话起了作用,泡泡的呼吸趋于平静。看了因逐渐放松而差些失去平衡的泡泡,陈雪岁替她换了姿势,使泡泡头抬起,搭在自己肩上。
内间发出轻微的开门声,尤鹤打头,身后缝隙被熊北北与隋学晨挤满,无一不正看着陈雪岁。
陈雪岁对他们做了口型:睡了。
“要不要进来?”熊北北压低声音问。
陈雪岁摇头,说:“易醒,我在这儿没事。”她顿了顿,看向尤鹤,“院长办公室……”
“你们去。”隋学晨从尤鹤身后挤了过来,走到陈雪岁身前,“我搭着泡泡姐,你们去找密码。”
陈雪岁看着意外严肃的少女,印象里还停留在少女对泡泡姐有意见的时候。
隋学晨坐到地上,一副随时接替陈雪岁的样子,“外面病人不知还有多少,早点找到密码出去,对大家都好。”
“雪岁姐你去吧,时间不等人。”熊北北也说道。
陈雪岁点头道:“成。”她和隋学晨换了位置,看少女生怕吵醒泡泡姐的温柔模样,也算放了点心,“药记得给她吃。”
“嗯。”
“1”字长廊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幽静非常,淡淡的洁白的方形落在瓷砖。往窗外看去,长势良好的树木与花朵在下方的走道挺立绽放,不由叫人遐想夜色里是否会有精灵在花间舞动。
当然,前提是无视静得可怕、随时会窜出夺走性命的怪物的话。
尤鹤仍是打头阵的那个。来到“1”字长廊前,他们看见护士站的时间显示“00:17”。在他们没注意的那么短的时间里,竟有六人又丧生在精神病院的某个角落。
如熊北北所说,刻不容缓。
尽管陈雪岁知道,最初人数多,被病人抓到是很正常的事。可参与者会被同化成病人,无异于给其他人增大难度。
陈雪岁可一点不想对上队友们同化了的参与者。
不由自主地想到虚弱的熊南南,陈雪岁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通过“1”字长廊,背光的走廊陷入一片黑暗。四周静得仅有他们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一圈圈走上楼梯,路上平安得异常。有墙上沾了黑褐的痕迹,想来不久前这儿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距顶层仅差两楼时,异变突生。
尤鹤正走在楼道拐角,那边防火门却猛地打开。开门的人瞧见他们,愣了片刻,径直冲向落后的陈雪岁。
陈雪岁没料到那人突然发难,慢了半晌才稳住身形。她听见耳边那人庆幸的窃笑,后者挣开了她的手,旁边传来尤鹤的命令:“蹲下!”
条件反射地,陈雪岁蹲下来,一片混乱中有什么物体撞在墙上。尤鹤抓起她的手,拉她往上跑去。
陈雪岁侧脸一凉,利爪呼啸而过。病人的嗬嗬气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而它的速度还快,几次差些勾
上陈雪岁的衣服。
“往右,快!”才过防火门,尤鹤把陈雪岁往右一推,反身顶上防火门。病人撞到门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陈雪岁不耽搁,当即冲向一间病房。
病人不屈不挠地碰撞大门,在某一次重响后,走廊回荡防火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忽的外边传来一声绝望的大喊,陈雪岁心中一紧,却发现不是尤鹤的声音。
不一会儿,尤鹤开门进来,与陈雪岁一同坐在墙边。
追逐猎物的病人失去了目标,它显得有些烦躁,嗬嗬声像犬类喘气时急促。它走过陈雪岁两人所在的病房,两人正处它的盲区,因而慢慢地远去。
陈雪岁在心里咒骂那个甩锅给他们的参与者,低声问:“还好?”
“好。”尤鹤回得很快,“下回再遇到这类情况,你只管往上跑,找到密码要紧。”
“你呢。”陈雪岁皱眉。
“一定时间后我直接去出口,没有汇合的话。”尤鹤顿了顿,又道,“那时你遇上病人,就得自己跑了。”
陈雪岁道:“我能行。”只是担心她开了出口,尤鹤还没回来而已。
陈雪岁还想再说什么,尤鹤知她所想:“我好歹警校毕业,你个校运冠军哪有我跑得快。再说了,应急能力有吗?”
刚想说总是尤鹤引怪不好试图调换角色的陈雪岁:……
两人靠墙坐着休息一段时间,外边再没病人的响动,这才再次出发。尤鹤拗了拗防火门门把,皱眉道:“卡住了。”
陈雪岁不置可否。刚才那么大一声响,病人撞的力度只会大不会小,门卡住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一合计,决定沿另一头的小楼梯上楼。左右院长办公室就在楼上,再怎么也跑不了。
顺利来到顶层,尚未推门,陈雪岁便闻到不详的腥味。再走几步,她感到脚底沾了什么黏腻的东西。
“血。”尤鹤说。
近乎干涸的鲜血从防火门那头流淌过来,在这头汇聚成一处小小的血泊。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像是为了堵住什么东西过来。
不做他想,有参与者先他们一步找到了院长办公室的秘密,并来到了顶层寻找密码。然而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某些事情,有人丧生在了这扇坚实的门后。
陈雪岁与尤鹤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出坚定。他们不打算换一处进入顶层。危险的存在被关在门后,他们无论从哪儿进入,都免不了与那个存在碰面。
确定门那头没有动静,尤鹤站在门后,缓缓打开了门。
一具趴在门上的男尸顺势倒下。它的脖颈几乎只有皮肉连着,或许这是它没变成病人的原因。
防火门上胡乱印着的血手印,无声地诉说男尸生前的绝望。
【小剧场】
泡泡: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