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傲的心里燃了一团火。
算起来,从小个子拽着他衣领在他怀里哭完后,那团火就开始烧了起来,那些沾在他衣服上的泪没有干,仿佛汇成了一股,暗地里钻进了他的胸膛,不仅没有浇灭盘踞在那里的心火,还更像加了油一般,噼里啪啦烧的更大了。
后果有点严重,当小个子和她那耷拉着碰不得的胳膊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脑子里总想起那段抓着自己衣领在自己怀里哭的场景,仿佛耳畔还能听到她可怜巴巴的诉说,她说她很疼。
他对哭泣的人向来毫无办法,她又在他面前结结实实哭了两次,事不过三,或许是因为这原因,只要一见到她,他的心里都会有点不对劲不自在。
这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不自在让他微恼,便只能自动躲避她,却在避开的时候眼睛和耳朵不听他的话,仍然坚持着有意无意注意着她,看到无事献殷勤的荣子平他气,看到能和她说说笑笑的小豆子他气,看到总是提着吃食有正当理由接近她的须高他也气。
气来的莫名其妙,并搅得他无法静心,更糟的是小个子突然又主动跟着他训练了,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训练,那份不自在紧裹着他的心,再说出那句话之前,一直让他深感疑恼。
但现在,须高带来的小插曲让他突然开了窍,明白了那些无端而起的气不是气,而是酸!他在酸他们与她关系亲近,而自己却总隔着距离,他在酸她老是一声声大哥叫着别人,对自己却是客气的‘三寨主’和姓名。
这些酸都在揭示,他希望在她那里,做高于别人的存在。
纵然她叫他的名字让他也很受用,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密地叫他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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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听你叫我风大哥!”
风傲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清绝明显错愕不已,皱着眉头直盯着他,“你干嘛?这么莫名其妙。”
她紧接着站起来,打断了风傲欲说话的举动,一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随后拿起一旁的剑向风傲示意:“走吧,休息够了就去训练,我最近太懒散了,这几天得补回来。”
好不容易想训练的势头这么猛,风傲也不便打断,他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一声不吭收拾起食盒,也拿起他的剑跟在她身后,又开始了令他心神不宁的训练。
木清绝有一个优点,一旦她对某件事情下定决心专注的时候,总是很自律且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冲劲,她为了减肥,早出晚归练习的势头比糊弄比赛时还多出来好几倍,除了每日跟着队伍进行特定的训练外,她还一改往日的好吃懒做,营地里费劲的重活累活她头一个冲上去抢着干,还把别人体恤伤员的好心坚定拒绝,这一来二去,其他人都暗地里惋惜,好好的一个人,自从在赛台上掉下来后,好像开始变傻了。
后来的那些重活也不让她满足,她把主意打在了风傲和离营不远的北山头上。
眼见着咸阴江水有回落的趋势,大寨主离卫开始整顿军力,除了加大巡逻和训练的力度外,他为了让弟兄们有最好的体力迎战,伙食上要求的肉量也多了起来,为了满足供给,外出打猎的活便落在了风傲的肩上。
扎营的地方偏僻,偏僻到四周甚少有动物活动,偶尔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出现,也不入风傲的眼。他从来都是‘要猎就猎优等的’,所以一番侦查之后,选上了离营不远却高险的北山,那里浓荫蔽天地势险峻,有最优等的猎物——湖鹿。
风傲看上了那里的鹿,可清绝看上了北山的险,她在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按照北山的海拔和陡峭程度,爬一趟可不得掉三斤肉呀,所以她自告奋勇冲到风傲面前,牛皮吹破天又耍赖又撒泼,终于得了跟着同去的机会。
那山真的太高了。
木清绝还没爬到一半,整个人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不说,连腿肚子都跟着打颤,她只好叫停前面健步如飞的风傲,“师父,歇一歇吧!”
她喘着粗气说完,也不等前面的风傲是否回应,就直直席地而坐,手使劲给自己扇着风,希望尽快消下去这一身的热。
风傲返回清绝身边,嘴上一直挑着她拖后腿的不是,后悔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带她,可手却很老实,看到她干到紧绷的嘴唇,还是默默将腰间的水壶递给她,催促她快喝,喝完好继续上路。
后来走走停停三两次,风傲实在看不下去她的娇弱,索性折了一个木棍,他拿一边,将另一边递给清绝让她拽住,他走在前面,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响动,一边注意着脚下的险路,还紧拉着后面娇弱的小累赘,有条不紊专心的同时,他在心里开始佩服自己,“真是体力了得啊!”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向前行进,突然风傲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葱郁的某处,惹得清绝也紧张起来,她悄悄走到风傲身边,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紧张问道:“怎么了?”
“嘘!”
风傲迅速堵上她的嘴巴,示意她别说话,自己静立几秒后,突然低声兴奋说道:“出现了,猎物要到手了,”他说着转头看向清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追鹿,很快就回来。”吩咐完便独身前进,不一会即消失在她视野里。
山中很快就只剩木清绝一个,她胆子小,觉得悦耳的鸟鸣此刻也带上了诡异气息,连着林风也甚觉阴冷,便不敢再独自前进,只好找了个大树坐等着风傲回来。
劳累过后先复醒的是困意,她也不例外,竟然在无人的林中,闭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窸窸窣窣的响声将木清绝吵醒,她半睁着眼睛只瞥了一眼,接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浇了冷水似的清醒了。
正前方不到五百米的草丛里,赫然立着一只身形健硕的野猪!
那野猪眼里闪着饥肠辘辘遇到美食的危险之光,它眼睛钉在清绝身上,对视让清绝汗毛乍起,僵硬着身体小心翼翼站起来后,一秒也不敢多耽误拔腿就跑。
木清绝人生中唯一一次马拉松就这样上演了,她被野猪追着脚下生风跑出了奥运健儿的英姿,可即便这样,她与野猪之间的距离还是渐渐缩短,更祸不单行的是,山上野蛮生长的根茎将她一绊,让她在成为野猪食物的节骨眼上,还摔了一跤。
狡猾又经验颇丰的野猪逮住这机会瞬间起跳,直直朝倒地的‘食物’扑来,木清绝无力用手一挡,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啊!”
接着,她的耳边响起了重物撞地的声响。
木清绝吓得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竟看见刚才还生龙活虎要吃她的野猪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直冲心肺的羽箭给了它致命一击。
她还没被眼前一幕惊叹完,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声音:“真是个小累赘!”
木清绝扭头望去,风傲扛着一只鹿在危急关头回来,正遇上惊险时刻当机立断射出了救她命的羽箭,之后他卸了绑在身上的猎物,匆匆把她从地上拉起,口中还生气重复着:“真是个累赘,我要是迟来一步,就该替你收尸了!”
“怎么会,”她脸上带着讨好又感激的笑,对风傲的气言气语也不抬杠,只是变着法夸他,“可能有厉害师父的缘故,连着我也命大又运气好起来,多亏了师父你啊,不仅没有丢我小命,反倒又多了一份食物。”
她见风傲还是一副严肃的神情,便紧催促着他回程,路上又东拉西扯扎扎实实景仰夸赞了他一番,才将这事翻篇而过。
木清绝跟着爬山打猎的心并没有因为野猪而消散,之后几天她带上自己的箭弓,跟着风傲深入险山,路越难走越费体力她就越是劲头十足,一心扑在减肥上,却丝毫没注意到骄阳和紫外线,还有她那素面朝天的脸。
当荣子平指着她的脸说‘小清绝你怎么这么黑了?’时,她才猛然惊醒,自己的私心让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身上多出来的肉还没减下去,脸又被晒黑了。
说来也是可笑,她处境艰难,面对马上要来的火拼生命都指不定有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担心自己的体重和自己晒黑的脸,并因此深受打击,一股子冲劲泄了一半。
小豆子见她这样,很快就明白了症结之所在,为此鼓捣了一下午,再见面时,他递给了清绝一包黑糊糊的东西,美其名曰胭脂,让她放心抹在脸上。
她在打猎完中途休息时从怀里掏出来,手指蘸上黑糊糊的膏体仍是再三犹豫。
木清绝很信任小豆子,也不想枉费他的好意,所以在他把这团黑东西拿出来时,她心里虽然带着强烈的‘这真的是胭脂???’的疑问,手还是接了下来,不过现在,她虽做好了抹在脸上的举动,却没了抹在脸上的勇气,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突然背后响起风傲的唠叨:“最近这天气怎么了,热死老子了。”
风傲将战利品码好,一边唠叨一边使劲用手造着凉风,三两步走到清绝身旁坐下,对她说:“来点水。”
“噢,”清绝麻利将水壶递过去,欲搞事的眼神盯在他身上,惹的风傲狐疑一瞥,“你看什么?你也想喝?”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有个想法,想与你讨论讨论。”
“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和赵烨打仗是在野外,野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学会伪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我曾经看过有士兵打野战时,总是在脸上画好些色彩,用于野外伪装,我觉得这方法很有借鉴性,所以想让你试一试。”
“哦?”风傲还真的来了兴趣,“怎么一试?”
“就这样,”木清绝借机摸上他的脸,不顾风傲一怔的变化,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擦,将黑膏体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在了他脸上,为了让风傲不察觉,晶亮的眼睛一刻不停的注视着他,嘴角也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在风傲看来,那眼神和笑意里,都装着很勾人的深意。
木清绝没想到风傲这么老实,无得反抗只有点发愣看着她任由她抹,便越发胆子大了起来,首次蘸的黑膏太少,她又取了些,手又伸向他,正欲‘残害’他另一边脸时,突然被风傲一把扣住。
“嗯?”
她还来不及多做反应,就被风傲向前一拉,他的手也伸了过来,按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脑子里响起了危险预感的警报,这警报只响了一声,就紧接着被证实:
他的脸轻轻凑近,而后贴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