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啊。
清绝睡饱,很满意醒来时,就见到司默闭眼小憩,仍是和看书时一样的动作,手肘撑着桌板,拳头抵着下巴,一双眼睛紧闭,天生的长睫毛低垂,又翘又浓密,让她羡慕不及,羡慕不及的同时,脑袋一闪而过一个词:天生丽质。
大概他才算天生丽质。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脑后,手掌贴着她的发丝,将她围在安全范围内,防止她在车马颠簸中掉下去。
她悄悄起身,斜着脑袋偷偷打量了他一番,越看越管不住手指,便伸出一个来,离得他眉毛极近,沿着鼻梁一点点向下,最终又回转,停在了泪痣的地方。
‘真想摸一摸啊’她心想。
想摸痣的想法,不知什么时候深深扎在了她心底,但从未实现过,如今趁着人睡着,正好给了让她任意宰割的机会,一时奸笑爬上脸,胆向两边生,她想都没多想,眼睛盯着泪痣,心无旁骛的就将指头悄悄戳了过去。
专心的时候最怕出岔子,快速奔驰的马车突然一阵颠簸,也不知是撞上了石头还是过了一个坑,总之,前一秒还一帆风顺的让她如履平地的马车,后一秒就将她颠的冲向司默。
两个人本来脸对脸离得很近,被这么一颠,按照她阅片无数的经验,接下来她的嘴唇应该贴上司默的才对,或者再不济,也应该亲上他的脸,留下一个不经意的吻才对。
可她这个,到底什么展开?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她猛冲向司默,控制不住的额头竟然直直砸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撞击使她脑袋一懵,可想而知那个比她额头脆弱几倍的鼻梁的惨状。
司默一声闷哼,鼻子传来的疼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又搞不清状况,木愣愣半天都没缓过来,他手捏着鼻梁,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疼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心慌之下清绝都快急哭了:“殿下,你没事吧殿下?”
司默只是摆手,隔了好一会,才停下揉鼻梁的动作,勉强一句:“我没事...”
这话还没说完,两条鼻血就很合时宜的流了出来,清绝慌忙一掌打在他脖子上,让司默毫无预兆的被迫低下头,一只手迅速捏上鼻子,嘴上还语无伦次:“啊,流血了,鼻梁碎了就完蛋了,殿下疼不疼,你忍忍啊,流血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车子突然停住,许攸声音传来:“殿下,住宿的地方到了。”
....
花都城外围着险峰,进出城只有一条大道,易守难攻,险峰之后,百余里都是平原,除了供奔波之人歇脚的驿站外,明令禁止再建其他建筑,因此无人居住,出了城后,许攸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前进,一刻也不耽误,终是赶在入夜时找到了投宿客栈。
因为天黑,久行在暗夜中的马,看到前方出现幽幽火光,竟比看到了草料还兴奋,不待人催促就自行加速,架势好似要脱缰,跑的比先前更起劲。
许攸一时掌握不住,拿缰绳的手力气加大,想阻止突然兴奋的马,哪知,阻止的力气碰上了欢脱的力气,逼的双方都一个趔趄,马突然偏过身体,轨迹脱离了大道,载着马车,直直就向大道旁的灌木丛冲去。
幸好许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缰绳固定马头,使劲将它往正轨上拽,马头受不住大力,在许攸压迫下仿佛跑了个抛物线,最终又回到了正轨。
除了车轱辘撞上一块挡路石外,这场意外还算是有惊无险。
而‘惊’,全让清绝受了。
清绝捏着司默鼻子六神无主,两眼四下寻找止血的工具,迅速手撕了桌上的信纸,又三两下卷成长条,然后粗暴而上,将他的鼻血止住,行云流水的将这一串动作做完,立马在他面前飞快低下头,看都不敢看他:“殿下,都是路不好,才让我撞到了你,害得你鼻子流血,都因为路不好。”
她耷拉着脑袋,声音失了活力,目光躲闪却不看他,一副做错事甘愿受罚的样子,在司默眼里实在是带着点可怜楚楚的意味,他不知道为何她会撞上自己,也无心知道,只是听了她的辩解之词,就忍不住附和道:“嗯,都是路不好。”
许攸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散了马车内的尴尬,清绝趁着他的话头,上赶着就接道:“殿下,住宿的地方到了,走吧,我们下车。”
她嘴上说着‘我们’,却一人先溜的贼快。
许攸将马车停在一个名叫‘风泊’的客栈门口,等着二人下车,他将清绝从车上接下来,再看到司默时,神情突然一变,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少爷,你的鼻子...”
司默打断了许攸的询问,唯恐另一人尴尬,便说道:“我没事,你去停马车吧,今晚就住在这儿。”
许攸依令牵着马车离开,清绝跟在司默身后,转身就进了客栈。
迎面跑上来一个杂役,满脸堆笑,极度热情的问他们:“这位爷,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啊?”
清绝头一次外宿客栈,对周遭一切都感到新奇,又看到这个杂役,说着自己一点都不陌生的台词时,突然间倍感亲切,于是也极度热情的回道:“我们住店。”
“好嘞,请问住宿几人,需要上房几间?”
“两间”
“三间”
不同的答案几乎同时钻进了杂役耳朵,清绝看向说三间的司默,他的鼻子上还堵着一个纸条,被她撞过的鼻梁上红肿还没消退,有乌青的架势,仿若不久前被人揍过一般。
嗯,都把人撞成这样了,她也实在没脸再和他共处一屋,于是把出口的‘两间’改成‘三间’,重新对杂役说道:“听我大哥的,就要三间。”
杂役领命,屁颠颠就跑去柜台,司默突然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哥了?”
她下车时,听到许攸改口叫了司默‘少爷’,料想他们出游的性质也属于微服私访的一种,不能太张扬,所以她也很懂的改了口,本想叫他‘夫君’,又怕杂役多想,哪有夫妻还一人睡一间房的,再加上司默脸上有伤,为了顾全他的脸面,让杂役不往‘耙耳朵被老婆打了’的那方面想,就很贤惠贴心的改口叫了句‘大哥’。
她的这些贴心的理由当然不能说给司默,于是反杀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就嘴甜,见什么人都能叫的亲切,而且根据情况不同称谓也能不同,我今日觉得你特别像我大哥,所以今日你就是我大哥了,大哥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大哥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再叫一句,以后都不叫了就是,”说着,毫无预兆,又突然来了一句:“大哥~”
她最后一句‘大哥’,拖了长长的尾音,带着类似撒娇的成分,听得司默竟然很受用,他目光无意间瞥上她的嘴唇,想了想,觉得那句嘴甜,还真是有点依据。
‘嘴确实甜。’
许攸很快回来,三人简单吃了点饭菜,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司默鼻梁刚受到撞击时,痛的他七尺身躯一木,如今感觉消散,鼻血也不流了,他便没放在心上,料想清绝的额头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将他的鼻梁也撞不出什么好歹来,便更加不放在心上,睡前仅用冰水简单的敷了敷,就放任不管了。
当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洗漱时,送水的杂役一声惊呼:“哎呀,这位爷,您这鼻梁青了一大块,都快青到印堂了,是受了什么伤?怎么青的这么严重?需不需要小的叫大夫来,给您瞧上一瞧?”
司默这时才照了照镜子,果如杂役所说,他的鼻子乌青,面积甚至快爬上印堂,形状宛如唱戏的丑角妆,使他多了份喜感,又拜这乌青所赐,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凶神恶煞。
又喜感又凶神恶煞,让见他的人又想笑又不敢笑。
司默难得的着急起来,他想,这样子见到清绝,肯定又会给她增加心理压力,觉得他今日这副模样全都因她而起,就又会有一番自责。
他不想让她自责。
于是司默便说道:“不用叫大夫了,你告诉我,这城里最好的医馆在哪,我亲自去一趟。”
杂役报上医馆地址,司默又对他嘱咐几句:“我去医馆一趟,你伺候好与我同行的人,她若问起,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不要说我去寻医的话,让她在客栈呆着,等着我就行,你们,好吃好喝伺候着,等我回来,重赏!”
说着就大手笔,给了杂役一袋银子,在杂役感恩戴德的话语中,才和许攸出了客栈。
医馆花费的时间比司默预想的还要长,那个老的几乎动弹不得的大夫,在他‘尽快消青’的要求下,颤颤巍巍对着他的脸扎了七八个银针,边扎边唠唠叨叨:“这乌青不算大碍,老夫几针下去定能消个大半,少爷不必担心,只是,我看少爷身存旧疾,旧疾难以去除,比这乌青更厉害,乌青只伤表面,旧疾却伤内里,少爷若不忙,还请在老夫这医馆多呆呆,让老夫好好诊诊少爷的旧疾。”
司默当然知道乌青算不得大碍,他的旧疾,那么多太医看过,都治不好,何况这乡野的医生,于是他谢了好意,只教他一门心思去乌青。
最后一根针拔完,那个客栈的杂役就气喘吁吁找了来,对着司默一句:“不好了,那位姑娘,被陈府的人盯上了,爷快去看看。
杂役的慌慌张张,和老大夫听到‘陈府的人’时的表情,都让司默内心一惊,他跟着杂役来到街头,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将清绝和一个男人围在中间,清绝被那人揪着衣领,二人争吵着什么,接着那人扬起手掌,作势就要打她。
岂有此理!
司默迅速冲了上去,将那人扬起的手直直钳制住,使他动弹不得,他眼神凌厉,似剑光般狠盯着对方,说话的声音轻巧,却带着让人畏惧的胁迫感,他说:
“你动她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