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这水牢里呆了多久,这是荷烟自拿走她声音之后头一次来找她,看她的眼神里毫不掩饰挑衅和得意,她说,“多亏了你的声音,七王爷与我在一起时,从来不怀疑。”
木清绝眼睛睁的快要脱眶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要不是她的嗓子现在发不出声响,绝对会脱口而出‘你放屁’三个字来,就算荷烟拥有她的声音,可荷烟还是荷烟,司默怎么会分不清。
荷烟早就知道木清绝不信,气定神闲地往她的情绪里添柴加火:“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要你的声音而无任何打算吗?我说过了,我要你的声音就是为了代替你,所以设了一整个局!从岐国棠无双找来开始,这个谋划就已经启动,借着棠无双之手,我知道了好多有意思的事情,也知道你与七王爷之间情谊破裂,你看,这就是机会不是?”
“所以我假借你的身份寄了信,料定七王爷会前来赴约,可我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虽然那些药还没经过试验,不过也好,他早来一日,我就多与他缠绵一日!”
空旷的水牢里发出清脆的‘咔擦’响,荷烟斜睨了木清绝一眼,讥讽的笑容更加嚣张跋扈:“别激动嘛,这才只是开始,七王爷真是爱你至深啊,为了早日相逢竟然不做准备一人前来,连个仆从都不带,所以我很轻易地弄瞎了他的眼,让他只能靠声音辨别人,说起来都是你给我的灵感,要怪就怪那时花朝节,你明明答应过我让我与七王爷相处,却毁约伪装成侍卫暗中监视!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七王爷蒙着双眼,要选出新学堂的彩头,而你乔装打扮混在其中,他却凭声音就认出了你!”
“就像现在,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声音的主人早就成了我,对我万分好不说,小别重逢后,他在床上也很卖力呢!”
木清绝气的忍不住就要去撕荷烟,奈何她被铁链锁在水牢里,周身的愤怒只化作铁链之间的撞击,咔擦咔擦异常响烈!
你怎么能弄瞎他的眼!!!木清绝几乎咆哮着心语!
荷烟掩嘴笑了笑,十分愉悦地欣赏着木清绝愤怒的表情,但这还远远不够,她要看到她奔溃,看到她痛苦万分,看她生不如死,这才是敢和她分享所有物的代价,“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我那么想占有他,绝不会仅止于此!我要让他只记得我,不管失明与否,他的记忆里只能有我,所以我给他吃药,那些药可直接抹杀掉他脑海里面的你,等到那时候,你的声音我会还给你,很快。”
木清绝一瞬间僵住了,紧接着大呼小叫,她想说她妄想,想说她的计划不会得逞,想说司默才不会轻易受她摆布,可话出口,就只剩了难听又尖利的哇哇叫。
荷烟甚为满意,这才是她想看到的表情,便趁着高兴,话也多了些:“到时候他忘记你,你的利用价值就全部耗尽,没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你的结局会如何?放心,为了七王爷我才不会杀你,杀人这种事,还得交给棠无双来做,我听闻她和张护景正炼不死军队,急需人做试验,可找来的废物只有一条命,毒虫上身连一重都熬不过,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不会死,或者说,死了也会复活,正好是他们期望的母体,等到我的目的达到,就该轮到他们了,你看看,你可真是宝贝,满足了这么多人。”
荷烟说着在她的脸上拍了拍,临走前又将奔溃边缘的木清绝推了一把,又似提醒又似威胁:“不知张护景说了什么能取得你的信任,但不管说了什么都只是诱骗之言,背后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我们因为相似,才达成了共识,我可是很期待他的目的,要有好戏看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荷烟离开,满心恐惧却什么也表现不出。
这之后,木清绝的噩梦来了。
荷烟的话仿佛像个预言,开启了张护景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变脸来的猝不及防,他把她从水牢里重新带回暗室,仅仅半月暗室变了样,地上多了个蓄水池,池中漂浮着数不尽的弱水毒虫。
张护景把她拉到水池边,指着里面毒虫说道:“木小姑娘你看,这就是我半月来的成果,如果你之前没想着逃走,你看到的时间可能还会推迟一些,可你不听我的话,竟然偷了我的玄晔壁逃走,害得事情的进展不得不加快,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
木清绝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越来越多的疑惑在口却质问不出,挣扎和反抗全无用处,她就像被扼住咽喉的羔羊,怎么也逃不出张护景手掌心。
他把她绑在椅子上,指着桌子上的纸笔,大发慈悲似地说道:“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也没了隐瞒的必要,看在相识这么久的份上,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破例解释,想问什么...”
不等他说完,木清绝几乎像刀刻一般快速写道:你真实目的想干什么!
“目的?”张护景嗤笑,“当然是想回去了。”
你根本就不是民国的人吧!
看到木清绝写在纸上的这句话时,张护景难得地皱了眉头,木清绝在这细微的表情中更加确信,这纸上诈他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她不等張护景答言,又在纸上飞快地写:玄烨璧和天象能带我回去,不管有没有你!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吧?那是什么!
張护景眯眼看着她,木清绝不甘示弱直迎着审视,半晌,張护景才又笑了出来,“真没想到,这短短的半月,你竟然这么聪明了,那好,我来告诉你前因后果,”他的手摩擦着桌上放置的宝盒,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还在做徒弟的时候,就听过玄烨璧的传说了,有这么一个宝贝在世,世人却不知道它的存在,把它当祸端小心藏匿,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所以我拿了来。”
他看到木清绝写在纸上的‘是你从风元青手上抢过来’的字眼却不恼,而是顺着赞同:“是我抢过来的又如何?那老贼占了玄烨璧多少年,只看到它能招祸却看不到它能开启异世之力,它在我手上才有价值!而我也不负所望,十三年前终于发现了它的能力,如愿以偿地成了时空旅人,那个时空完全和这儿两个样,那才是生活的地方!”
“我在那儿生活了十三年,却突然又回来了,我的妻女还在那里,我要回去带她们来此地,所以我需要你!只有你才能重新让我进入那个时空。”
这个解释毫无信服力,木清绝又写道:如果是这么简单那你练不死军队又要干什么?
張护景眉头一挑,又似赞许道:“你知道的还挺多,那我也不瞒着你,玄烨璧虽然能带我探访别的时空,可最终会回到原点,我注定是这里的人那就只能生死在这里,可看过别的时空别的生活,我早就对这里的一切生厌,这儿愚昧的人根本不足以与我相提并论,只有统治这些蝼蚁才能显现出我的伟大,因此,我需要一支铁打的军团。”
“在我进入异时空期间,岐国会挑起以统一领土为目的的大混战,等我回来时,就只需接手要做王即可,”他的脸上显现出万分期待。
木清绝神色复杂,她听出了張护景想当神的妄念,却无心点破,等他的疯言疯语讲完,她才冷静地写道:那你自己再去民国,为什么还要拉上我?
“因为只有你才能保证我去的时空正确,”‘咔哒’,那个桌上的宝盒终于被他打开,“玄烨璧不能保证让我去想去的时空,可你可以,你的记忆里有那个时空的景象,只要你的记忆与我分享,时间一到,我就能进入那个空间,至于怎么分享,就要靠冰绝子了。”
那盒子里装着被冰封住的花芽,样子像极了冬虫夏草,張护景拿在手中,紧接着上前扣住木清绝下巴将她的脑袋固定,把那东西一点一点靠近木清绝的眼睛。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花芽开始蠕动,并且迫切的想往她的眼睛里钻,只一挨到眼皮,就以反应不及的速度迅速钻进了木清绝眼睛里。
异物进入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闭上眼,木清绝冷的全身直打颤,眼球里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仿佛要爆开,眼前好像走马灯似的播放着胶片,她见了什么人,她说了什么话,她经历了什么事,一幕幕清晰又快速地掠过。
就在她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时,画面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看过的电影上,背景正好是民国!
張护景的声音须臾飘渺的毫不真实,在她晕过去前仿佛说道:“果然找到了。”
再醒之后,张护景把她拽到蓄水池前,笑意盈盈地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让她惊颤的打算:“弱水的毒虫可以练出不死士,但需要母体,母体得经受住毒虫的侵蚀,而你很合适,为了早日成功,木小姑娘,你牺牲一下。”
她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张护景推进了蓄水池。
疼!
那些毒虫争先恐后钻进她肉里的时候,带给她的是剜心刺骨的疼!
木清绝疼的撕心裂肺,耳边甚至具象地响起了毒虫蚕食她血肉的沙沙声,啃食完她的血肉,冲破最后一层屏障直到骨头,像白蚁筑穴般密集地在她的骨头上打着洞,而后钻到最深处产卵孵化,再开始新一轮蚕食!
她痛的死去活来,潜意识里死了很多遍,却又再次活过来,再次感受极致的疼痛直到晕厥,又醒过来!
周而复始,很多很多遍!
她以为从池子里出来痛苦就结束了,可事情远没这么简单,张护景为了测试毒虫的毒性,又把她关进了装满蛇、蝎、蜈蚣、蟾蜍的房子里一天一夜,最终,那些咬了她的毒物全都毙命,只有她活了下来。
张护景大为惊喜,将木清绝体内千锤百炼之后的毒虫逼了出来,放进了被选中的活人身上,却只成功了一半,那些活人虽成了不死士,但毫无攻击的意识,像木头一般木讷迟钝,不听他的号令,这不是他要的效果。
*
头顶的阳光射到木清绝身上时,她瑟缩着眯着眼睛,暗无天日的试验不知持续了多久,这是自水牢之后,那些人第一次让她站在太阳下。
她还没适应光亮,身旁就响起张护景魔鬼般的声音:“木小姑娘,快看看台下跪着的人,是谁?”
冰绝子入目留了后遗症,木清绝眼睛已经看不太清,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察觉到他们站在刑场的看台上,台下跪着个被绑双眼的人,身旁站着个刽子手,寒刀磨的锃亮。
“好好看看,那可是你很熟悉的人。”
她努力眯眼聚焦,待看清之后几乎就要冲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张护景一把拽住:“好好看着,你最亲近的人,就要在你面前被砍头了!”
不!
不要!
不要杀他!
看到司默跪在下方时,木清绝被消磨殆尽的感情突然间全部复活了,放大的憎恨和哀求坦露在张护景面前,她发不出声音,却以最大的力气向张护景传达,只要不杀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张护景玩味地看着她的激动,然后一抬手,向刽子手下达了最后指令。
当头颅跌落时,木清绝瞬间瘫软在地,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了,耳边只有张护景的声音,他蹲在她身边,说憎恨吧,向我们复仇,杀了这些伤害过你的人,用杀戮来解你心头恨!
可她只想死。
她受不了了!她不再奢求回去,灵魂再次飘荡进虚界也好,灰飞烟灭也好,她只想死!
木清绝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夺了毫无防备的张护景腰间匕首,在他错愕的瞬间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心甘情愿赴死的同时,脑子只有一个异常强烈的祈求,这次死掉,就别再醒来了。
她当然不知道看台下的尸体并不是司默,这只是张护景为了刺激她的恨意锻炼她体内毒虫效力耍的手段,也不知道自己强大赴死的决心让身在它处的司默有了强烈的感应,错在假冒的荷烟身上寻求安全感,更不知道自己这拔刀一刎,意外地练出了带着杀戮倾向最厉害的毒虫!
她又醒了过来!
这次,木清绝的声音重新回来,張护景兴冲冲向她展示完美的不死军团时,她几乎心无所动。
“木小姑娘,这是世间最强大的军队,无一国将士挡得了,多亏了你,他们带着强烈的杀气,并且只听我调遣,这只是一部分,等到最后的测试完成,我就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不死士,制作的方法极其简单,只需要毒虫入体即可,而你的身体,是毒虫最大的培育所,用之不尽取之不竭!这些军队你也有份,你应该感到荣幸。”
木清绝毫无波动,張护景也不强求,“这么强大的军队得有强大的统领,你看,托你的福,我连最适合的统领都找到了,散开!”
这一声吼出后,列的整齐的队伍自中间向两边分散,显露出一个穿着金甲头戴金盔的人来,他一动不动站在中间,灰白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木清绝,盯得她一瞬间起了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风傲?”
回应她的只有笑的狂妄的張护景,“你真是聪明,竟然猜到了他是谁!没错,我也是后来才得知风傲是风元青的血脉,这血脉又和玄烨璧颇有渊源,我只需从中小小调和,就造出了只唯我命而从的统领!事情成功了大半,接下来只需要再小小测试一番,届时事成,就只有重返异时空这一步了,剩两个月,你该期待。”
单方面炫耀过后,張护景又将木清绝丢进了暗室。在囚禁之中,所有的经历一遍又一遍被她想起,刻骨仇恨直烧着她的血液,连毒虫也沸腾了起来。
杀了他们!
仇恨让她失去理智,在无人的暗室里似野兽般怒吼:“杀了他们!杀光所有人!”
冥冥之中,有人听到了她的命令。
接着一切都开始失控,锁在天演宫之下的不死军队开始躁动,禁锢的铁门在躁动中薄如蝉翼撑不了多久,被張护景用于测试而放出宫的一小部分脱离了他的掌控,在氐国都城四周,从令如流地大肆进行着杀戮。
毫无预兆的截杀让赤峰宫大乱,预示危险的鸣钟响彻整个赤峰城!城中大半的军队前去平乱,谁也未曾料到天演宫会冲出来更多乱匪,一路向下,不放过任何一个活物,直捣王宫中心!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散,在这下山的人流中,有一股却逆流而上。
这么久了,他终于找到了线索!
影子军将司默团团围住,一边铲除着挡路人一边平稳地替他开着道,不想遇上了劲敌,穿着一模一样盔甲的人怎么也杀不死,越杀就越是攻击迅猛,将队伍拖累住停滞不前,可天演宫就在前面,司默等不及了,他忍住随时想杀人的冲动留在荷烟身边找到了线索,马上要揭开真相,怎么能被这些杂种阻止?!
“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我自己一个人上去!”
不顾影子军的劝阻,司默只身出了包围圈,避开大部分动乱继续向天演宫而去,混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司默瞬间跟上,他不动声色跟在荷烟身后,想看她要去哪里。
突然的变故让荷烟气愤不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张护景带出来的,怒气冲冲前去寻他,正遇上面色不善的张护景匆匆从暗室里出来,二人当下就吵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些东西受你控制!现在他们在四处杀人,你怎么还不让他们停下来!!”
“我阻止不了了!”张护景满是愠怒,“他们不听我的指令,开始肆意行动!公主别急,氐国遇险的情报已经发出去,各国很快会来援兵。”
“怎么会如此!!你要想办法解决!”
“一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可她竟然逃出了暗室,只要抓到她我就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可是那个女人不见了,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早知道就下手杀了她了!”
“你要杀谁?”
这声音让荷烟一怔,转身去看身后,司默却直直走过她,一双眼从始至终盯着张护景,握紧了手里滴血的剑:“你,要,杀,谁!”
“七王爷!”荷烟说着就要上前,却被司默毫不犹豫一剑刺向胸口,接着又转回张护景身上,剑刃抵着他的喉咙,逼着他向后连连退步:“说!人在哪?”
“逃走了,”张护景天演师出身,从小被禁止学习武艺,面对此刻的危险毫无还手之力,可他三教九流知道的多却也不惧,一方面用言语蒙蔽,手却悄无声息摸向腰间,只要拿出毒散一喷,事情就又被他掌控了。
可司默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转瞬间就砍下了张护景暗中动作的手,“我在问一遍,人在哪!”
“她逃走了!我说的是真的!”
紧接着张护景眼前一黑,双目传来剧痛,“你对她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张护景竟然大笑不止,“怎么,你以为找到人就结束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挡不住宇宙自行修复的能力,那女人不是这儿的人,早晚会消失,你如果留下我,还有挽回的机会,你...”
张护景蛊惑之言还未说全,司默便怒而斩了他的头!
他用袖子揩了剑上的血,慢步向倒地受伤的荷烟走过去,“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都是张护景私自作为,我不知情也没参与,七王爷知道的,我还帮着你找人了,”司默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重,额上青筋暴起,荷烟知道情势不妙,慌忙亮出最后的保护牌:“我只是私念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我没有伤害过七王妃,我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只是太过喜欢你,所以才设计留下你,”她见司默执剑指向自己,大叫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司默的剑向下滑到荷烟肚子,荷烟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双手护住,司默冷笑道:“我没有孩子,即便有,也只和一个人!你既然这么想要孩子,那我就成全你!”
他说着,寒剑狠刺进她的肚子,在荷烟痛呼中挑出来未成形的东西摔在她眼前,接着转身离开,干脆的不像话!
司默在天演宫中杀红了眼,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早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一味在尸横遍野中暴走,寻找着木清绝的踪影。
当最后一个人倒在他剑下,天演宫血红的大门就在他眼前,从这里望去,赤峰宫惨不忍睹,遍地尸体漫天吼叫,到处都是血洗后的迹象。
他的影子军已经打了上来,仍旧是团团围住的防御姿势,中间似乎护着一个人。
等等!
司默的心都提了起来,他在漫山遍野的惨叫中大喊道“小木”!
那个人看了过来。
历经劫难后重逢的这一眼,融化了所有的隔阂。
“别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