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都是嘈杂声,四周进进出出的步伐急切,似乎事情十万火急,她感觉到身上伸过来无数的手,密匝匝地将她摸了个遍,等到那些手退去时,似乎还带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木清绝在与那些手费力抗衡中清醒,与司默正视一瞬,他摸着她的脸说道:“小木,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她伸手就想去摸自己的肚子,却被司默拦截,他扣着她的两手,苍白的嘴唇开合间全是无力的安慰:“你太虚弱了,再闭眼睡一会吧。”
“枫儿呢?他怎么样”
“小木,”司默似乎是不忍在说什么,扣着她腕的手微微发抖,这让木清绝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避重就轻地道:“你先睡一会,大夫还在诊断,没什么事,别担心。”
她只好闭眼假寐,可脑子里全是芙凌之前的话——波澜再不可控,也总有平静的时候。
她的猜测,被那道来势怪异的闪电和雷鸣,证实的触目惊心!
“枫儿没了是吧?”她近乎绝望地问道。
司默在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产的打击令他混乱不堪,进进出出的太医和产婆身影在他脑子里久居不散,刺激着他总是一遍又一遍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当产婆满身是血告诉他小郡主保不住夫人有危险时,几乎摄取了他全部的力气,铺天盖地的惧怕从头到尾缠着他,他明明惧怕,却依旧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棉褥中裹着的身体,已经长出了完整的婴儿模样,却再也变不成活生生的婴儿。
半晌,司默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轻声说道:“以后还会有的。”
没有以后了,木清绝在心里咆哮着,三个月足不出户小心翼翼的结果就是证明,当那个猜测成真时,她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以后了,她的存在之于这世界,就是定数中的掉进石子引起的波澜,激起的涟漪再怎么波动,最终会归于平静,她活在这世上,根本繁衍不出亲人!
手背上传来一吻,将她绝望的断定打散,司默看着她时,眼里有比她更深的不甘,却强打着精神扯出一个笑:“他们说孩子和大人都很危险,最大的可能是只留一个,我不能让你陷入任何的危险中,我没有办法...我就只能....”他的眼光一暗,接着又笃定:“可是没事的小木,这次是意外,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只需要好好休养好起来,不必太难过。”
木清绝轻轻点了点头,私心让她没有一点坦白的欲望,任由着他蒙在鼓里,没有以后了,她想,纵然她知道他最喜欢小孩子,比任何人都期待能有自己的骨血,却依旧没有将猜测告诉他,取而代之的,只是之后夜里近乎疯狂的主动,和愈加频繁的不确定般的求证:
“你会一直爱我吗?”
“我会!”
“万一之后我再也生不了孩子,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珍视我吗?”
“我会!”
“那说定了!不管我能不能生孩子,你都要一如既往像现在一样爱我,不会分给别人,永远都不变。”
“永远都不会变!”他在情动之时几乎下意识回复,“我比你想的更爱你,为此,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一切手段...”
*
战战兢兢的试探持续了很长时间,反反复复的誓言也不厌其烦说了很多遍,角色互换来的猝不及防,仅仅两个月之后,心有不安的人却从木清绝变成了司默,他没料到,冠湘山上的漏网之鱼,竟然寻来了!
因为意外小产之事,木清绝身体受了病久不见好,这让司默一直很担忧,只想整日待在她身边亲自照料,可各地天灾形势严峻,朝堂上新王上任事情繁多,司默又最受国主器重,更是没有一点推脱不上朝的借口,虽然勉强日日参与朝事,可他的担忧近来日益高涨,便在私下里委派了几名侍者,要其暗中盯着夫人的行踪,一有异样立马来报!
紧接着,侍者就带来了让他坐立难安的消息,使他当着其他大臣的面打断了商议的要事,只向国主匆匆请辞,马不停蹄就向王府赶去。
那个风栖寨三寨主竟找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若是坏了他的事,让他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他保不齐还会干出什么恶行来!
因为心中急切,司默策马穿过闹市时也未有丝毫避让,无意中成了挡路者的行人被他一鞭子抽倒在旁,那遭受横祸的人还不待叫骂,只瞥见匆匆而过的人一个剪影,就被他脸上的狠厉表情吓住,愣神之余错过了叫骂的最佳时机。
马儿载着他一路狂奔,终于最快速地到了目的地,司默几乎脚步带风跑了进去,远远地看到大厅中交谈中的二人,他的目光直定在木清绝细微的表情上。
如果她的表情是知晓了一切,那他要不留质问的时间,得迅速又精准地刺穿风傲的喉咙,等到死无对证之时,他再好好向她解释,她既然爱他,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吧?
全怪自己的大意!
将风栖寨灭门之时,司默从来也没想到会有和木清绝再次相遇的一天,因此做事只顾着泄愤,甚至更加恶劣,他在知道没有赶尽杀绝漏了风傲时,故意将身上玉王令作为线索扔在了离卫尸首旁,如果风傲回来,一定会看到这块炎国皇室独有的令牌,简单调查就能知道下手的是谁,必然会前来复仇,到时候就如探囊取物,只要他现身,他就能如愿以偿地除掉风傲。
可是他大意了,在和木清绝重逢之后只顾着其他,独忘记了漏网且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风傲!并在今日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若是屠寨的事被告知给清绝,她一定会很愤怒且怨恨他!
太医说过她的身体需要静养最忌动怒,若是情绪激动容易留下病根,可就很难治好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司默努力忍着火气,将衣袖中的龙鳞匕紧握,无声向大厅靠近。
“殿下!”木清绝这才发现司默,信步跑到他身边,“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我才说要派人去请殿下,正好,”她说着指了指站在边上的风傲,“你还记得风傲吗?当时在酉城,风栖寨三寨主,你还记得吗?”
这个反应让司默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还不知情,但是他紧接着又怀疑起来,这么好的时机,为什么风傲不直接说,他在等什么?
司默把匕首又握得更紧,面上带笑却冷眼看着风傲:“当然记得,三寨主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知今日找来,是何故?”
风傲疲乏的脸上神色不善,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戾气,却不想硬碰硬,只说道:“自大哥失踪之后,我一直都在找他,受线索所引来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木清绝一声惊叫打断,“什么!大王失踪了?!”
这话仿佛又让风傲想起不好的事来,忧郁的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低落的很,“不仅大哥失踪了,整个风栖寨,都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不在寨里,隔了许久才回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整个寨人遭了灭门之灾,我在那些尸体里一个个翻找过,没有大哥和二寨主的身影,还有小豆子和沧薇,他们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那么多人,怎么会全都死了?!”
风傲摇了摇头,或许是最初的痛苦早已忍受过,现在他说起来十分平静,只有满满复仇的恨意:“风栖寨地处偏僻,几乎甚少人知,因此结仇的也少,能下此番狠手的,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不过,我找到了一些线索。”
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司默接话:“什么线索?”
“我在尸体堆里找到了一块令牌,那绝对不是寨子人的东西,那是凶手留下的!我一路上排查了多个铸物属,想知道它的来历,最终来到了花都城。”
司默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风傲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过了他,让他下意识将衣袖中藏着的匕首抽出来半截,玉王令名声在外,几乎各地稍有名气的铸物属都知道令牌来自哪里,如果风傲找到了令牌,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他的东西,并且都到了他这里,却还不显露来意,装模作样,心里在盘算什么?
“哦?是什么东西,既然到了花都,我可以派人帮忙。”他说着貌似随意地微微向前几步,实则将木清绝不着痕迹地半掩在身后,如果风傲突然出手,这个站位不至于让风傲伤害到她,还能给他快速反击的机会,“这城中铸物属归官家管,如果三寨主想知道那令牌的来历,可交给我,我让手下送去,不消三日,定能查出三寨主想知道的信息。”
“谢王爷好意,我此番来花都并不是查令牌,而是受人暗中帮助,顺着其行踪来了花都,那人告知我三日后城外绿柳庄相见,并说凶手也会前来,届时真相大白,等我找到大哥,一切会很快结束,不需王爷费心。”
“....”司默只觉得怪异,离卫是生是死他最是清楚,除了小大夫他想留一命却未见到人之外,其他人皆是不留活口,离卫的尸体明明被他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怎么还能不见,还有这暗中之人,是风傲随意扯出的假话还是真有此人?
万一真有此人,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另一波人与他同时到了风栖寨?目睹了全部经过?
“那好,若是有需帮助之处,可尽管开口。”司默笑了笑,他把匕首又藏回衣袖,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没兴趣解疑,虽然明知道对方给自己设了陷阱,他还是打定了三日后去绿柳庄的主意,既然断定凶手也会去,那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主动送上门来了,他就找准时机,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