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微晚了些,鱼负化成原形两只前爪揣在胸前,俯在铺子门口的青砖上。
傍晚间凉风习习,青砖上冰凉凉,鱼负一身厚重的毛发裹着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铺子门口来往的行人不断,叫卖物什的小贩子也已收了摊散去,只剩下几个零星星的,没卖完东西的小贩等待着最后一波来买东西的人,叫卖声也没有白天里那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了,相反,路边草丛里面的蝈蝈声以及树上的知了声替代了小贩们的叫卖声,开始了晚上的生活。
方才华灯初上,整条街里,也就几间茶馆酒肆还有客栈还亮着灯,于他们而言,晚上的客人都是大手笔挥霍的,加班营业多赚一笔是一笔。
灰蓝色的夜空上星子寥寥无几,一轮弯月挂在空中,鱼负抬头看了看天空,准备回屋叫醒寇沅。
毕竟天色已晚,他要吃晚饭了。
他又化回人形,半倚半靠在楼梯扶手处,仰头喊着:“老板娘,该起床了,铺子还关不关门了?”
楼上没有任何动静。
鱼负浓眉一蹙,难不成她睡死过去了?
他敞开嗓子,接着喊道:“老板娘?成运元君?寇沅?起床了!铺子该关门了。”
自己分明是她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哦不,妖,她就这么放心自己不会暗中伤害她吗?她的心也忒大了些吧。
鱼负在心里这么想着,“你既然不下来,我便出去寻些吃食来,待我且关了这铺子门罢。”
鱼负念叨完,转身正准备关掉两扇木门。
“我刚来就要关门了吗?我来的有些不凑巧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女人的声音,冷不丁吓得鱼负一跳,要是在平日里自己还是原形的时候,怕是后背连同尾巴上的毛都要被炸起来了。
所幸,他是人形,没炸毛。
他转过来,看向说话的女人。
那女子身形消瘦,五官却精致,但是在她的穿着打扮,倒不像是个穷苦人家的妇人,穿金戴银的,怎么看都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或者夫人。
只是,她眉宇间淡淡的忧伤,他一眼便察觉到了。
“怎么?打烊了不招待了么?”女人朱唇轻启。
鱼负磕磕巴巴应付:“还…没,我这便请老板娘下来。”
鱼负连忙转身正欲抬脚上楼梯,迎面撞着了下楼的寇沅,“寇…老板娘,来了个客人。”
“我在楼上便察觉到了,这么慌张,倒不像你了。”寇沅言语中透露着别的意思,鱼负不是听不出来,只是碍于那个女人在那里,他不方便说实情罢了。
寇沅瞥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去后面沏壶茶来。”她刚说完,又想起来一个事,又接着问他:“你会沏茶吗?”
“这倒难不倒我。”鱼负松了口气,“我去沏茶,你去招呼客人。”
寇沅应了一声,玉手掀开楼梯口的绣着海棠花的帘子,笑脸迎道:“天色这么晚了还过来,想必不是过来喝茶的吧?”说完,寇沅拉开椅子坐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闻声抬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寇沅,接着两手急忙从头上摘下那些珠翠钗子步摇等物什,连同手上的镯子,戒指一同摘了下来,堆在桌子上,推到寇沅面前。她的发髻因她匆忙摘收拾变得凌乱不堪,几缕头发垂在两颊侧,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寇沅嘴角微扬,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冷冰冰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这是做什么?”寇沅大抵猜出了女人的几分心思。
女人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噙满了泪水,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寇沅,“我前些日子路过此处,看到你这牌匾上刻着‘灵铺’二字,且白天都不怎么招呼客人,打听了才知,铺子里的老板娘,也就是您会些术法,我便想来求求您,想个法子帮帮我。”
寇沅觉得有些好笑,“你怎就敢肯定,我一定会帮你呢?”
鱼负端着沏好的茶,站在帘子后面看着前面的情形,细长的手指轻轻掀开了帘子,他笑道:“茶来了,喝口茶再聊吧。”说着,他将倒好的茶端到寇沅和女人面前。
他本想接此送茶的机会。缓解一下空气中尴尬的氛围,谁知,女人伸手轻轻推开了茶盏,语气几近哀求道:“老板娘,我求求您了,帮帮我吧。”
寇沅面色并没有什么改变,语气却微微柔和了些,“你且说来我听听罢。”
女人捏着丝帕拭了拭泪,“谢谢您谢谢您……”
“我没说我一定会帮,一定能帮。”寇沅依旧嘴上不饶人。
女人点点头,说道:“我是这条街最东头南边傅家的二夫人何氏。”
寇沅一手扶着下巴,一手端起茶盏,思索道:“哦,你是傅家现在管家的二夫人?”
“老板娘聪慧,正是妾身。”何氏微微颔首,接着道:“三年前,我成了傅家的管家人,顺心所愿的拿到了傅家管家权利的象征——傅家的管家钥匙。这本应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我接管了傅家我才发现,除了一堆佣人,傅家与我而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
寇沅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她:“他们都不在了,你高兴吗?”
“一开始觉得没什么,无所谓,还挺高兴的,但是慢慢,慢慢我就发现,我连个谈心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府里的佣人个个对我都是避之不及,表面上毕恭毕敬的,但是没有一个肯搭理我,而且,整个宅子上上下下空荡荡的,连个人气都没有。”
“你的儿女呢?”
“女儿嫁到官宦人家,看着是高嫁,风光无限,但是为了生儿子,血崩,人在鬼门关没救回来。”说到这,何氏哭声大了些,“儿子,也因我命人打死了他的心上人,跳河殉情,好在发现及时,救了一条命,但是自那次之后,一直痴痴傻傻,就连我都不认得了。可他瞧上的那丫头,分明就是一个乡野村夫的闺女,粗使丫头,怎能嫁到我们傅家成为我儿子的正室夫人?分明不般配的好吗?”
“那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是般配的?是能嫁到你们傅家成为你儿子正室夫人的?”寇沅听她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
“自然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千金,又或者官宦家的小姐。”何氏并没有觉得自己打死她儿子的心上人有什么错处。
“你为你女儿择的好夫家,高嫁,风光无限,可你的女儿,却为了生儿子血崩而亡,你没有吸取教训,又打死了你儿子的心上人,草菅人命不说,平白无故还害了你儿子,如此种种,难道不是你罪有应得吗?”寇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有些口干舌燥,她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
“我,我…”何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她垂下头,嗫泣着。
寇沅虽说也是个女儿身,但是她素日里最烦的就是女人哭,见着何氏这般哭的委屈,她几次忍了忍心头的烦躁,语气还算委婉道:“你不必再哭了,说说吧,要我帮你想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