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冷焱上好药,说道:“再过三天,你的伤就差不多痊愈了。”
七夜看着身上又重新穿好的棉衣,感慨地说:“真怀念以前有灵力的时候,凡事意念一动,便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算遇到危险,也不会只能躲在别人的身后。”
冷焱挑眉,“被人保护,难道有什么不好?”
“不好,”七夜摇摇头,“在这个世上,谁也不可能保护谁一辈子,关键还是得靠自己,像这一次,你若是来迟一步,或许我就已经是鞭下亡魂了。”
冷焱神情一怔,突然想起,很多年之前,也曾有人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青樱才刚刚幻化人形,对人间险恶一无所知,但还整天闹着要去外面历练,他不得已之下,第一次说了重话,青樱却哭着说:这个世上,谁也不可能保护谁一辈子,关键还是得靠自己。
七夜见冷焱好一阵不说话,不由好奇地凑过去,抬手挥了挥,“喂,你想什么呢?”
冷焱闻言回神,转过头去,恰好正对着冰棺,棺里的女子,宛如被时间冻住了一般,无论是神情,还是样貌,依旧是保持着死去前的那一刻。冷焱面沉如水,眉间隐有寒霜,片刻后,沉声说:“以后,不会了,本尊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七夜愕然,心中滋味五味杂陈,七分惊诧,两分羞涩,还有一分满满地窘迫。他微微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静香她是什么身份?”
冷焱压下思绪,开口说:“她是本尊的暗卫,一生一世只效忠于本尊一人。”
七夜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护卫级别,没想到静香看似柔弱,竟还是暗卫这样的厉害人物。”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尖微皱,“魔界是不是有人已经动手了?”
他知道魔界的形势云诡波谲,但究竟真到哪一步,还是满头雾水,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因为在得知静香的身份之后,近期被他忽略的些许细节,都渐渐浮现。
吃饭时,静香会突然指着某盘菜,说这菜不新鲜,让人撤下去;睡觉时,静香可能会无缘无故,急匆匆地跑出去,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又会返回,每次都解释为去外面方便;还有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静香都会绷着张脸,神情警惕到近乎极端。
冷焱淡淡说:“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七夜不满地反击:“我现在跟你是在同一条船上,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你应该如实告知我,而不是把我蒙在鼓里。”
冷焱沉默了下来,七夜又说:“真有事的话,我也好提前做个防备,也不至于等到危险来临,还什么都不知道。”
冷焱缓缓回头,看着七夜坚定的目光,终于开口道:“月余前,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但凡沾有人命的,全被本尊命人毁其修行,打回原形,永生永世不得修炼。”
七夜心里虽然早已知晓此事,但面上却点滴不现,附和道:“妖魔为祸人间,伤害无辜,这样做也算对得起那些冤死的生灵。”说完,他才觉得奇怪,又忙补充了一句,“这件事跟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冷焱说:“在这些妖魔之中,绝大部分都只是傀儡,它们把在人间获取的阳气,又上供给了控制它们的那个人。”
七夜立马了然,大惊道:“你是说魔界有人借助这些傀儡增强功力?”
冷焱点了点头,七夜忙问:“查出是谁了吗?”
“没有,”冷焱摇头,“那些傀儡全都发了心魔大誓,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人,本尊只得将它们留在世上,待日后再慢慢拷问。”
七夜唏嘘一声,“所以说,那背后之人以防日后东窗事发,就派人暗中行刺了。”
冷焱说:“那人很精明,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先撺掇别人,以本尊被囚禁千年为由,率兵去攻打神族。”
七夜一听就明白了,“这个时候让你去攻打神族,还真是一举两得,一来可以试探你如今的功力,二来让你无暇顾及那件事,他刚好能趁此把屁股擦干净。”
冷焱看着七夜,眼里含着赞赏,“不错,不过他没想到,本尊竟拒绝了攻打神族的提议。”
“这样一来,狗急跳墙,他只有选择冒险一博。”
“现在他还不敢明着来,只暗中派人下毒刺杀,即便这不成功,也能先试探出本尊的实力如何。”
七夜听得心惊,只觉得那人不仅心狠毒辣,其手握的势力也不可小瞧。七夜担心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应对?”
冷焱见七夜一脸担忧,心情大好,笑着问:“你在担心本尊?”
七夜扭过头,不承认道:“我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冷焱说:“这件事你不要想了,本尊自有打算,你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们启程回魔都。”
――
月华宫。
白幔飘浮,熏香袅袅。
婢女们鱼贯而入,手上捧着各色宝物。
璃月端坐于上位,婢女墨香随侍在侧,面色却极为难看。墨香看着一件件闻名于六界的宝物,流水般端了出来,忍不住忿忿道:“王姬,虽说我们打伤了七夜那人,但魔尊大人为此,还亲手杀了墨竹,难道这还不足以抵消吗?那七夜凭什么,还得王姬屈尊亲自去他宫中道歉?”
璃月睨了墨香一眼,语气很是严厉:“我知道你跟墨竹的关系很好,但这一次,墨竹却是因我而死,怪不得那位七公子,你如果心里有恨,那也是恨我。”
墨香的脸唰一下全白了:“王姬请息怒,奴婢不敢,也绝无此意。”
“既然如此,以后那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记住了吗?”
墨香紧咬着嘴唇,半晌后,点了点头。
“你留心着点,冷哥哥和七公子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到时要及时跟我说一声。”
墨香压下心里的委屈和不甘,领命退了下去。
――
三日后,七夜的伤完全好了,许是这里的特殊环境,身上竟一个疤痕也没留下。
走出洞外,寒风夹着冰霜扑面袭来,七夜不禁打了个冷战。不远处,冷焱一身张狂红衣,傲然伫立在风雪中,岳峙渊渟,器宇轩昂,令漫天雪花都为之失色。
七夜把手罩在嘴边,大叫道:“冷焱,冷焱,我的伤好了。”
一阵疾风过,冷焱瞬间而至。
七夜开心地说:“这个地方真是奇妙,我身上的伤疤全没了。”
冷焱神情淡漠,并没有搭理七夜,而是直接唤出猎魂刀,跳了上去。冷焱递出手:“上来。”
七夜不敢耽搁,借着冷焱的手,一跃而上。冷焱催动灵力,猎魂刀立即腾空而起,朝着魔都飞去。
七夜俯瞰着万里冰原,这里除了冰雪,别无他物,想到冰棺里的女子,心中怜惜油然而生。
晚上,猎魂刀停在幽冥殿前。早有一大批下属在恭迎等候,见到魔尊大人,纷纷下跪行礼。
冷焱扬手一挥,示意免礼起身,然后带着七夜,穿过分列两侧的下属,跨入殿中。
殿内,廊檐下,石灯上,幽冥火闪闪烁烁,将整座殿宇都笼罩在诡异的红光之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上,悄然无声,七夜盯着冷焱宽阔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直至紫幽宫前,分手之际,七夜终于忍不住叮嘱道:“你一切小心。”
紫幽宫和乾元宫是相邻而立,冷焱并未留步,径直向着前方走去,只是眸中的笑意一现即隐。
七夜终于吐出了心里的话,感觉浑身畅通无比,心情也随之舒朗开来。
踏着轻快的步伐,七夜正准备跨入宫门,却被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七夜堪堪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少年,背负一把长刀,挡在了身前。
少年个子很高,面容因为夜黑的缘故,看不分明,但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却让七夜全身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七夜按下惊慌的心绪,故作镇定道:“你是谁?”
少年不符合年龄的沙哑嗓音传来:“属下绝尘,奉魔尊大人之命,特来保护七公子的安全。”
七夜安下心来,“你也是暗卫?”
绝尘颔首,“是。”
七夜仍介意刚才被无故吓了一跳,没好气说道:“让开!”
绝尘很听话地服从命令,身形一侧,让出路来。七夜甚觉满意,且不论他武功如何,听话才是首要。
七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多大了?”
尽管身后悄无声息,但七夜知道,这个满身肃杀之气的少年就跟在后面,距离不过一尺之遥。
果不其然,绝尘沙哑的嗓音低声传来:“按人类的年纪算,属下今年刚满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