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的盲区,正是我们对他人抚摸不到的痛。到了黄昏,一个中年汉子会如约而至,来我居住的这个单元楼道前的空地卖甜酒。“甜酒哎!”他的叫卖声有些羞怯。冬天风大,听了他的叫卖声,我心里总隐隐地有些难过。办事迟归时,遇见他,就招呼他,进来坐坐,喝杯茶!有时,他低着头,跟我进来了;有时,他摆摆手,声音低低地说,酒还没卖掉一半呢!这次,他扬起脸,主动跟我打招呼。好像有话要跟我说,但又吞吞吐吐。我说,有话您就直说!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催了半天,他才肯说出来。原来,他是想让我告诉我儿子,别学他的叫卖声。我有些诧异。回家把事情一说,儿子点着头走开了。
老婆不乐意了,这人也真是!小孩子学学,是觉得好玩,又没有恶意,他还竟然把它当回事!老婆明显不快,你说说看,他在我家卫生间前摆摊,为了让他夜晚能看清秤,我一直把卫生间的灯开着,等他走了才关,我开的还不是灯,而是浴霸,八百瓦的浴霸啊,一个月费了多少电啊?我老婆觉得憋屈,她这人,人不坏,但把面子看得很重要。你看她用了那么多的电,却没人领情;不想别人心存感激,至少不应该换来不情之请。“做人要大度一点嘛。”“大度!大度!别人把你当肉头!”这是一种微妙的尴尬,难怪我老婆委屈。我回过神来,心中也有点不自在。试图去理解他,终究还是不能理解。
一个孩子,跟他学学叫卖声,这样的小事,怎么就不能宽容待之一笑了之?夜里,脑子里突然蹦出多年前看过的一幅漫画。画面上,一个孩子用一根竹竿骚扰池塘边的青蛙,旁边有一行文字:对于孩子来说,这仅仅是一场游戏,对于青蛙来说,则是一种伤害。卖甜酒的汉子,或许生性腼腆;或许刚刚下岗,本身就觉得委屈;或许他的生意不好,情绪不佳;或许他心中本身就有许多心烦意乱的事;或许,他把这看成是嘲笑和戏弄;或许,……人心两隔,我们的猜测,不可能像探测器一样,访遍他人内心的每个角落。因为寻访不到,所以造成理解的隔膜。理解的盲区,正是我们对他人抚摸不到的痛。更值得小心翼翼地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