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的沧桑,被风雨打湿的人生,因为有一种隐藏的支撑而倍增坚韧。母亲指的是那只“钟山”表,戴了30多年了,我觉得根本没有修的价值。从记事起,我父母就不停吵架,吵过之后又和好如初,而且每次母亲脸上都会露出欣喜的笑容。后来,我们探知了秘密,父亲吵过后总信誓旦旦地承诺,要给母亲买一只“钟山”表。那时,我只知道手表有两个品牌,一个是上海的“上海”,一个是南京的“钟山”,买表还要凭票供应。母亲冷静下来,就清醒地意识到,我父亲根本就是在忽悠。她跟我们说,你父亲拿什么买啊?父母工资微薄,家里有四个孩子需要抚养,周围有一大批穷亲戚需要接济。不过,父亲的承诺让我母亲落下一个毛病--时不时转动手腕。有天夜里,父亲神秘地回了家,一进门就让我们把灯熄灭。原来表买回来了,而且还是夜光表。
静夜里,一家人聚拢在一起,表里微弱的声响,竟如锣鼓声般令人心动。后来,母亲说,父亲为此卖掉了老家一间老屋,又人托人弄到了一张票。一年后,我父亲就去世了。父亲的去世,让母亲显得孤单。母亲的心里充满了“怕”,怕自己体质孱弱,怕儿女生病,怕世事变幻。她希望时间过得快点,更快点。因而下意识地时时低头看表。母亲给了我们一个承诺,谁的手腕粗得能戴上这只表,表就给谁戴。现在想来,这是母亲想鼓励儿女们快点长大。为了让手腕粗起来,我一有空就去跟伙伴们掰手腕。可是,表最终还是先戴在大姐腕上,接着是我二姐……等妹妹将它完璧归赵还给母亲,我们都已经离巢而飞了。如今,母亲常看着表问,你大姐说到怎么还没到啊?过一阵子,又看看表说,你二姐的火车该到站了吧?她的思绪跟着秒针一圈一圈地走,等待归巢的儿女。时光随着秒针的飞跑渐渐老去,母亲更显出对这只表的珍爱。
一次,母亲怎么也找不到表,急得满头大汗。她认定是我妹妹收拾房间时将表弄丢了,忧心忡忡地找了一个上午。最终,在自己的右手腕上找到了。洗菜时,她把它从左手腕脱下来,戴到了右手腕……现在,我要去完成母亲的重托了。在另一个城市,午后的阳光,照在一条小街修表匠的摊位。老修表匠小心翼翼地打开表的后盖。那一瞬间,我觉得过去的时间一下子被哗啦啦地倒了出来。后盖像小圆镜一样反光。我拿起一看,上面有一行字“赠周玉英同志:生活不会停下来--查雨时1976年夏”。我的心头一震,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字是用小刀刻的,是我父亲的字体。时光回到1976年的夏天,我父亲买下这块表时,卸下后盖,刻下了这行字,表达出对生活的眷恋和对我母亲的爱。昔日的情景重回心间,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望着温暖的人流,我想起了父亲和母亲。30多年的沧桑,被风雨打湿的人生,因为有一种隐藏的支撑而倍增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