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丘处机守在霄鹏身边照顾了许久,真悟与奎安不客气地在霄鹏的菜园中大肆搜刮了一片,道坚则带着查干巴拉在隔壁的田地中找到了不少天材地宝,按照丘处机的吩咐,熬了药给霄鹏送去。
许是玄冥灯的现身,一时震慑了方圆百里内的妖物,霄鹏养精蓄锐的这几个日头中,并无任何打扰,身子自然恢复也快。
这天,真悟拔了他菜园中最后一根萝卜,奎安终于受不了整日的素食,跑去林中猎到了一只兔子,特让真悟去摘取些新鲜的蔬菜,想做一锅鲜肉汤来解馋。真悟端着没能装满篮筐的蔬果,向查干巴拉临时搭起的灶台走去。
奎安正磨刀霍霍向兔兔,却偏偏被连续卧榻多日,好不容易下床散步的霄鹏撞了个正着,别看霄鹏身长九尺,在这年的光景中早已磨去了妖性:“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一道毫不客气的风刃袭来,奎安急忙收手,却见关着兔兔的木笼被打破,脱笼之兔当即扬长而去。奎安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地走到霄鹏面前,可高出真悟大半个头的奎安在霄鹏面前竟有种小鸟依人的错觉,他之好装腔作势地仰着头踮着脚尖凶道:“你为什么放跑了的我的兔子!”
霄鹏撇过眼神,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却见丘处机现身,板着脸对奎安训道:“奎安,你莫非不知霄兄不食荤,况且他大病初愈,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好,师父这脸色,是真的生气了,奎安“扑通”跪地:“师父,徒儿错了。”
真悟差点笑出声,霄鹏方才那道风刃可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不过算奎安认怂得快,那我这个师哥便来帮帮你。真悟转瞬变了脸色,摆出一副关怀亲切的态度上前搀着霄鹏,体贴道:“霄大哥,您身子骨刚好,就别出来吹风了,我送您回去歇着吧。”
真悟装模作样地将霄鹏送回房间去,奎安才松了口气刚想站起身,却见师父依旧板着脸站在他跟前,急忙将膝盖放回应放的位置去。
正在收拾萝卜的马哈木替奎安求情道:“神仙,奎安应是想让我们几个蒙古汉子解解馋才会去猎兔子,您就放过他吧。”
丘处机摇头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决不可再有下次。”
奎安点头如捣蒜。
霄鹏回到屋内后并没有回床上躺着歇息,却是盘着腿坐在生火的炉台边上喝着茶发了会儿呆,见真悟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转过头来问话道:“我见你面熟得很,我们见过面吗?”
真悟尴尬,难道他还记得幻境中所发生的事情,可师父与大师兄分明都忘记了,之好敷衍道:“霄大哥活了上千年,什么人没见过,有一两个长得相似也不足为奇。”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霄鹏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方才在院中走了一圈,见我园地里的长得好或长得不好的菜苗子都让你们给拔了,你们若再逗留此地,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饿肚子了。”
霄鹏本独自生活在这深山老林之中,那菜园子不过是他一人的供给,真悟他们一行人八张嘴,除了丘处机与道坚个个都是大胃王,那点蔬菜不过是塞牙缝之用,看来霄大哥是想赶人了,真悟尴尬赔礼道:“是我们不注意,毁了霄大哥的园地,真是对不住了。”
见他态度甚好,霄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突然仰天大笑,真悟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他已是捧着肚子回道:“我才不同你师父那般刻板,不过是个菜园子罢了,这整片山都是我的,只是我伤势已大好无碍,你们也该启程了,你将大伙儿喊来,我有些话要说。”
“好,我这就去。”真悟跑向屋外,却没有发现霄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淡去,变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他似是感叹,口中喃喃:“小丘的徒儿来头可不小啊……”
待到叫齐了所有人,蔬菜汤也正好出锅,于是大伙儿便端着碗围坐在一块儿,望着连续数日的萝卜汤道坚都提不起胃口,将碗筷搁置一边:“霄大哥,听说你有话要说?”
既然开了话头,霄鹏便接着说道:“不错,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你们也该是时候过野狐岭了,如今有玄冥灯在手,又破了祈丰山地脉的妖气,那么野狐岭也不例外。”
刘仲禄早有启程赶路之心,只是碍于霄鹏伤势不便开口,如今他这般开口,又岂有拒绝的理由:“若神仙也同意启程,我自是没有问题。”
众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在丘处机身上,他沉着脸想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也好,我们执意从此处出关就是为加快行程,霄兄若确无大碍,我们便明日出发。”
既已做了决定,大家也都纷纷开始准备各自的工作,待众人离去之后,丘处机放下手中的那盏冷茶:“你不会想着明日要与我们同去吧?”
“有何不可,虽说我受了点伤,但怎么说也是这方圆百里内赫赫有名的大妖,总能替你们赶走一些扰人的妖物,况且你们手上还拿着我家大将的精元神灯,借用岂有不还的道理。”
“也是,有玄冥灯护体,能防止你再度被妖气所侵。”丘处机自知理亏,也拿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只要同意,“你若执意同去我也无法阻拦你,待我们顺利度过野狐岭后,便将玄冥灯归还于你。”说罢,他起身走出屋外。
霄鹏添了一块柴火,为自己重新倒上一盏茶水,听着窗外的嬉闹声,这院子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次日,启程之日,霄鹏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时刻,马哈木起身如厕,却见他们昨日收拾好的行李不断从马车内被抛出,莫非是有妖怪想要偷袭!马哈木顿时尿意全无,急匆匆跑回屋中大吼道:“不好,有妖怪偷行李!”
一听到有妖怪,大伙儿统统条件反射睁了眼,冲出屋子,猛然掀开车帘子却瞧见是霄鹏正偷偷给他们的车厢中塞瓜果,回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好意被逮了个正着,顿时红了脸:“我,我我,我不过是给你们多带些吃食,怕你们这群饿死鬼饿死!”
“……”
“既然大家都起来了,正好赶早出发吧。”刘仲禄挤着笑脸道。
这一日便在这尴尬的气氛下展开,除了被霄鹏打乱的行李需要重新收拾,马儿早已喂饱了粮草,没有其他需要准备的事项,霄鹏化作雕身随行于上空,就这样正式启程前往野狐岭。
车队行走匆匆,到了正午时分,他们正式进入了野狐岭地域,不比原先一路走来的风景,此地植被越发稀少,吹起的风中都杂着尘土味,还有一丝……杀戮与幽怨之气。虽众人缄口不言,但十年前的成吉思汗所打下的那一场野狐岭之战,却是蒙古人心中一场载入历史的经典之战。
野狐岭与蒙古草原相连,是通往蒙古的交通咽喉,且此地獐狼结队,野狐成群,是自古以来的边关要隘和军事重地。当成吉思汗所率领的蒙古军盯上了中原这块肥美土地后,金国的运势自是岌岌而危,即使修建了坚固的边墙,又集中了四十五万兵力于野狐岭,奈何成吉思汗临危不乱,蒙古骑兵更是不畏强敌,势不可挡,金国终究还是踏上了迁都衰落的命运,一切皆为天意。
脚下是险峻之路,眼前望去却一片广袤草原,真悟心中萌生出一股悲壮的萧肃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既陌生又熟悉,恍惚间,耳畔轻闻酥酥麻麻之声,他晃了晃脑袋,想将这令人不愉的声音赶去,才发现那声音并非耳畔之声,却是印入脑内的传声,好奇心催使他往深处一探,顿时头皮发麻!
“怎么了?”见真悟不对劲,奎安上前将手搭在他肩上,却在刹那间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他连忙松手,真悟的神色依旧不对劲,奎安连忙喊来丘处机,“师父,二师兄不太对劲!”
听到奎安的呼唤丘处机急忙赶来,见真悟此刻双眼无神,面庞却不住抽搐,这是被恶灵附身之征!丘处机急忙掏出一枚黄符贴于真悟额上:“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呵!”
随着丘处机一声喝令,灰黑色的灵体从真悟体内散出,不一会儿便缥缈离去。
见真悟神色恢复正常,丘处机掏出一枚白玉瓶,取出一颗药丸吩咐真悟服下:“此处杀戮之气过重,除却妖物还有不少孤魂野鬼投机取巧,将此服下,小心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真悟接过药丸,照丘处机吩咐将其吞下后,小腹顿感清凉,忍不住打了个嗝,吐出一口浊气。丘处机又将药丸分与每一个人,以防万一。
霄鹏盘旋于上空,锐利的双眼早已发现成群野狐正向此处缓缓逼近,他对众人催促道:“你这徒儿心思纯净,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大伙儿都不想在此地多生是非,听了霄鹏的话都自觉加快了脚上的行程,既有玄冥灯在手,又有霄鹏保驾护航,野狐群虽有心为难,却不敢轻易靠近,最终眼巴巴望着他们速速过了这道狭长的隘口。
随后映入众人眼中的便是残垣断壁的边墙遗址,它们的破败无华却恰巧验证了蒙古帝国的强大与荣华,修道之人自有好生之德,丘处机心中也不免唏嘘感慨,却又越发笃定西行的信念,他的前往正是为了阻止征伐,阻止他铁木真误入歧途,开了妖魔两界通往人间的道儿,并解救这些被困于沙场不得超生的亡灵将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