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击对道坚所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了真悟他们的想象,从发生到真悟他们赶来,仅片刻时间,道坚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甚至,听到真悟他二人的唤声,都无法开口回应一句完整的话。
“师父,师父您快救救大师兄,他,他好像……”
奎安不忍心说出下半句话,丘处机已经一个跨步上前,将道坚从真悟的手中接过,将他平躺放在地上,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脉象已经非常虚弱。丘处机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掏出药瓶,想取一枚续命用的药丸,却发现药瓶中的药不知何时已经用光了。
丘处机一时之间也慌乱了手脚,急忙从衣袖中寻找可能的备用药,但迟迟找不到。真悟与奎安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慌张无措的样子,这一切都令他二人十分不安。
要知道今天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丘处机都不见得会像现在这般慌张,而他此刻的神情,无疑向真悟与奎安透露了道坚的真实情况。
方才那快巨石极有可能直接对道坚造成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道坚本就是大病初愈,体能在各方面都还未恢复如前。他又在在之前的混战中勉强支撑了许久,为了保护宁骨朵,他也没少受伤,如今这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击。
师父虽然并没开口,但真悟与奎安的双眼已是一片朦胧,虽然内心强烈拒绝并否认现状,但他们知道,这一回,可能真的要同大师兄说再见。
“师父,师父……”丘处机还在忙着到处掏药瓶,道坚突然抬起手,握住了师父的衣袖,虚弱唤道。
丘处机缓过神来,连忙弯腰凑近:“孩子,你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让你出事的……”
感受到师父与两位师弟的关心,道坚像往常一样笑得温暖柔和。
丘处机的结界在面对攻击之下已经出现了多处碎裂的痕迹,在杂乱的环境下,丘处机他们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只听到道坚微笑着轻声地说:“师父、真悟、奎安,你们不要难过,再见到你们,我,我很开心……”
他紧握衣袖的那只手,随着他声音的消失,一同落下……
“大师兄!大师兄!……”
巴得尔虽然没有睁开眼,但也大概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听到道坚的名字,他不由心一紧,道坚已经不是第一次舍命相互,可这一回的结局,却不像上一回那么幸运。
巴得尔几度想睁开眼确认道坚的情况,可是他最终都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内心的动摇,封印术好几次差点出现偏差,他深知自己若在此刻再出了差错,才是真的辜负前人所做的一切努力。
现在,还不可以放弃!
不论真悟与奎安如何呼唤,这一回,道坚是再无法睁开双眼,以他温柔的语气来回应这两位他最疼爱的师弟,也是最珍惜的伙伴。
丘处机跪坐在道坚身旁,面对爱徒的突然离世,他一时之间哽塞到无法开口言语。他们一路西行以来,有过数次同伴离去的经历,但他师徒四人一直幸运地活了下来,一同走到了现在,可如今,他最看重的大弟子道坚,却坚持不住,先行一步离开了。
八爪怪物的怒吼之声逐渐停歇,但它八只巨大的触角正在向他们移动而来,以那只怪物的体量,只需摆动其中的一只触角,便可轻松将他们这群人彻底击垮。
“都怪你,都怪你这只怪物!把我的大师兄还给我!”
在丘处机与奎安都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时候,真悟突然提着他的钉耙,怒吼着冲出了丘处机的结界,向那只八爪怪物跑上前去。
“真悟!二师兄!快回来!……”
丘处机与奎安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大喊,然而真悟根本听不进去,此刻他心中的悲伤全部化为了愤怒,一股强烈的悲痛之情正在燃烧着他的理智。
“真悟,真悟!”
见真悟依旧不肯回头,丘处机急忙撤了手中的照心镜,欲追他上前,可不料就在下一刻,一阵强势的气流突然涌来,丘处机与奎安双双猝不及防,绊了一跤。可当他们再抬起头,抚开前方的灰土之时,只见方才提着钉耙,不顾一切冲上前的真悟,此刻竟悬浮于半空高出。
“二、二师兄?”那熟悉的身影,是真悟没错,而这相似的场景,奎安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此刻飞在半空之中,手提九齿钉耙的那位少年,正是他的二师兄真悟!
“师父,二师兄他又……”不等奎安把话说完,丘处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距离真悟上一回出现同样暴走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丘处机曾想过也许当初真悟在面对狼王擎夜时爆发而出的那股力量,只是因为某位过路的神仙出手相助,但直到此时此刻,他已然确信,真悟的真身,绝非凡人,此刻他所爆发而出的那股神力,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他曾在大长老面前说过,真悟极有可能是仙人转世,他虽然没有确切的把握,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说这种话也显得冲动了些,但现下看来,他所说的,一丁点都没有醋。
原本计划上前阻拦真悟的丘处机停下了脚步,此刻丘处机的心情难以描述,既有对爱徒离世的悲伤,又因为真悟突然的变故,对事关人界的这场大事又重新怀抱满满的期望。
不知何时,眼角的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他回过头对奎安吩咐道:“将你大师兄带上,与为师一同保护巴得尔完成封印,那只怪物,就交由你二师兄来对付。”
奎安看到师父落泪的模样,突然发现,一向被人描述为“鹤发童颜”的全真教掌教丘处机,在不知不觉之间,眼角已爬满了皱纹。奎安第一次意识到,从来不见“老”的师父,似乎在这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
奎安猛吸了一口鼻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利落地将大师兄的遗体抬了起来,和宁骨朵暂时放在一起。而在此期间,丘处机已经重新为巴得尔张开了结界,期望能够在真悟坚持不住之前,巴得尔能够顺利完成封印。
不同于上一回力量爆发时,理智不可控的情况,真悟在这一回的完全保持清醒的状态,甚至对自己突然腾空而起所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惊讶与难以置信。一股强大的神力正源源不断从他的体内溢出,他自己虽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额间萦绕着一阵清凉醒脑感受。
“老孙我好不容易躲开他们,今日就来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拿去好好使着,大师兄我在大雷音寺等你归来!”
不知为何,真悟突然回忆起梦中那个毛脸猴对他所说过的话,那语气算不上好,却让人既亲切又熟悉……
感到自己脚下轻飘,似乎是踩在一朵柔软的云上,原来这就是腾云驾雾的感觉。他试着动了动,那柔软的云朵仿佛就长在他的脚底一样,虽然是第一次驾云,真悟却很是老练,仿佛天生就会这项技能。
“真是天助我也,你这怪物,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替我大师兄报仇!”
那只看似迟钝的八爪怪物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真悟的变化,一股令它心生畏惧的强大力量正在靠近,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察觉到危险但却不可逃避的那一刻,便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这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让真悟感觉如获新生,他闭上双眼全身心感受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当他再度睁眼的同时,一并握紧手中钉耙。然而他的改变被那只八爪怪全都看在眼里,这没有头的怪物看似没有神智,却在真悟睁眼的那一瞬间,突然出手,先后两只巨触向真悟锤击而来。
那八爪怪的身躯比之前单独的触角增长了几十倍大,然而出手的速度却并不慢,若是以往,真悟纵使施展轻功,要连续躲过这两只巨触的攻击也十分勉强。但如今他脚踩翔云,纵使在半空高出也能行动自如,仅需一个小小的转身,便轻松避开了这两下攻击。
那两只巨触没能击中真悟,却将周边的房屋建筑拍碎一地,发出了两声巨响,激起一大片尘土,再度模糊了丘处机与奎安的视线。
看不清二师兄的动向,奎安不禁担忧道:“师父,就这么放任二师兄与那只怪物单打独斗吗,徒儿怕……”
此时此刻的真悟,早已不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真悟,但是丘处机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如今的真悟就一定能对付那只来自异界的怪物。迄今为止,真悟只有在面对狼王擎夜那一次,爆发过同样的力量,但如今他所面对的那只怪物,只怕比擎夜还要难对付百倍。
丘处机始终紧皱着眉头,真悟虽为他们吸引了那只怪物的战火,但在混乱之中不断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意外,为了保证巴得尔不被干扰,他一直在勉强略有坏损的照心镜强行开启结界。
为了补足照心镜,丘处机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功力去催动宝镜,这样的情况必然不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而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故,他多次使用功法保护众人,不知道现下还能坚持多久。
正当他师徒二人为真悟而担忧的时刻,只见前方那片尘土之中,忽有一阵强风袭过,将半边的尘土吹尽的同时,丘处机与奎安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袭剑气直接斩断了八爪怪的一只巨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