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也斯通这场大战发生的近半月前,丘处机等人跟随达尔玛将军所率领的大队,从撒马尔罕城出发,向着西南面成吉思汗大营所在的方向前进,只是离开撒马尔罕城之后,他们的军队便遇到了第一个困境,那便是兴都库什山延边的大雪山。
达尔玛所率领的将士们如今被围困在一处雪山峡谷之中,他们派出了一支十来人的小队提前出发探路,可如今夜深了,他们却迟迟未归,不禁令人担心这些人的去向与安危。
达尔玛那位最亲近的侍从,舀了一勺刚烧开的汤水,小心翼翼地端来,递到将军的手中,关怀道:“将军,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派出去的人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传来的。”
达尔玛从他手中接过汤碗,但并没有立即喝,而是放在手中捧着捂手,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他们每个人都冻僵了手脚,此时能够吃上一口热的,便是天大的恩赐。
心情焦急的不止是达尔玛一人,谁都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过后,山崖之上的积雪崩塌,彻底围堵了大军前进的道路,将他们困于这峡谷之中。军中虽有配备的应急物资,但若一直被困于此,他们的物料总归是有用完的一天,到了那时,没了柴火水粮,在这片银白不见尽头的世界,可还怎么存活。
“师父,这是刚烧的热水,您快喝两口暖身,可别冻出了毛病。”道坚提着刚打来的热水,递给丘处机,因为柴火有限,大家都紧着用,所以需要用火烧的热水和吃食也都十分有限。
丘处机没有同他们客气,从道坚手中将水囊接过,但仅喝了一口,便即刻转手给其他人,他知道,既然道坚只取回了这一袋水囊,那便只有这么一袋水囊可用。
他们每人身上都换上了当日途径天山天池之际,所遇到的敖烈公子赠予他们的御寒衣物,但大伙儿仍旧冻僵了身子,一同围挤在马车之中互相取暖。
真悟:“时至今日我才晓得,行走于冰雪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至少人活动开了,身子也就热乎,可如今咱们数千人被困于此地,叫天天不应的,这才是真的恐怖。”
他刚喝了一口热水,温热的水流淌过冰冷的咽喉,嗓子才有了几分直觉,这才开口说了句话。
要说他们几人虽然冷,但至少有遮风挡雪的马可以用,人多挤一挤也有几分暖和。最可怜的便是被他们藏了好几日于箱柜之中的丁扎纳拉,既没有御寒衣物,也没有一口热水,从他苏醒至今已过了多日,也早已晓得自己如今身处蒙古军队之中,若是随意嚷嚷,只怕早就没了性命。
但狡诈的丁扎纳拉可没打算就这么本本分分地让人给绑了,塞在这箱柜之中受天寒地冻的委屈,此时此刻,他对这几个道士的恨意丝毫不必蒙古人的少。被关在箱柜中连日来,他一直在努力摩搓身上的绳索,如今总算给他盼来了手脚自由,且身旁轻悄无人的时刻!
箱柜本是牢牢锁着的,但是在这几日旅途的颠簸中,有意无意都会撞到锁头,多少有些磨损,在丁扎纳拉的不懈努力下,总算遂了他的愿。箱柜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漆黑且犀利的眼睛正四处提溜着,周围五人,丁扎纳拉这才终于开了箱柜,蹑手蹑脚地从里边儿翻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物单薄,出了这能遮风的箱柜之后,迎上的便是一股刺入骨髓身处的寒风,丁扎纳拉心里头恨,他迈开步伐,向着雪地深处走去,他发誓定要将今日所受过的苦全部归还给这些人!
当日在洞穴之中他所制造的那具不死之躯,是他在一位萨满巫师的引导下所学会的半成品,他原本不过是花拉子模国的一名普通人民,可在国破家亡之后,他心中无法消去的恨意致使他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
就算加入了复国组织,参与起义的活动,可这些都无法平息他心头的恨意,直到有一回他在山林之间不幸被一条金钱白花蛇给咬了,身中剧毒的他孤独地躺在丛林之中,动弹不得,意识模糊之际,将死之人的周身缠绕着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悔恨的气息,吸引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前来寻觅。
“有缘人,可是你在呼唤我?”
“你,你是,谁……”丁扎纳拉用他所剩不多的微弱气息道。
“我是你需要的人,能帮你报仇的人,你可愿与我做一场交易?”
“交易……报仇?好,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答应你!”
为了给自己的妻子以及一双可爱的儿女报仇雪恨,丁扎纳拉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献祭给了对方,往后便成了个不人不妖的怪物。而在那妖物的引导之下,他又触及了乃蛮的萨满巫师之术,意图利用巫术来复活自己的妻儿,却没想到造成了个那具没有灵魂的铠甲之身。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要我再重新试一遍,定能够成功将他们从复活!”
这是他变成半妖之前唯一的执着,哪怕失去了正常的人性,对妻儿的执念却始终不忘,实乃既可悲又可怜。
而如今已忘却大半人性的他,仅凭着满腔的恨意,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这样的活着,还不如不活,只是丁扎纳拉身处之中,早已没有了理性的判断与想法。他在雪地中缓缓挪步,身子逐渐冰冷僵硬,就算他如今是个半妖,身体的血液流动不通,就算死不了,他也动弹不得,更何况他的宿主还是个怕冷的妖物,再这么下去,可别想要逃离此地。
“谁人在那里!”
一名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的踪迹,举着火把向他逃跑的方向追来,丁扎纳拉被关了好几日,如今又受了冻,身上的动作又僵硬又迟钝,哪怕他有心想要尽快逃离,行动却跟不上想法。
丁扎纳拉咬着牙,口中念念有词:“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被抓住,我决不能死在这群蒙古人的手里,好你个丘处机,你们这群臭道士想将我逼入绝境,我是绝不会就这么妥协,善罢甘休的!”
“喂!你站住!别跑!”
追来的士兵一个猛扑,将丁扎纳拉扑倒在身下,被压在身下的丁扎纳拉却并不挣扎反抗,却不料士兵将其翻过身的那一刻,一双瘆人的蛇眼忽然慑住了他的心魂,下一刻,雪地之中已被染上了一片血红……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您快醒醒,大事不妙啊!”
达尔玛的侍从急匆匆地跑入帐中,达尔玛已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榻上翻身而起:“出什么事了?”
侍从铁青着脸,瑟瑟道:“将,将军,有妖怪,您快跑啊……”
他说这话的同时,嘴角的鲜血已然溢出,逐渐放大的瞳孔直直盯着达尔玛,手中的动作停顿了半颗,终于随着整具身躯倒了下来,随后出现在达尔玛面前的,便是一张灰蒙的狐脸!
他心下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抄起床边的大刀,向这张狐脸怪砍去,那狐脸怪正杀得痛快,显然没想到这厮竟如此镇定,轻敌之下,便失了阵脚,狐狸头瞬间被斩断,滚落在那侍从的脚边。
“将军,将军!”士兵很快赶了来,达尔玛已经提着刀从帐中走出,这才猛然发现帐外已是一片慌乱的景象。
达尔玛:“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妖物从何而来?”
士兵:“属下不知,咱们行军被困于此,只怕是招惹了山林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引来了这些妖邪之物。”
达尔玛又气又急,来回踱步,他们在这山谷之中遇了任何袭击,都是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的,对方又是凶神恶煞的鬼怪妖物,这可怎么破啊!
“丘神仙,对,找丘神仙去!”
达尔玛急急忙忙提着刀去找人,殊不知丘处机那边也正急着往他这处来寻。
因为被困于雪山峡谷之中,大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为了抵御严寒,疏忽了巡防事项,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遭遇了妖邪之物的突袭。
士兵们虽是打过仗见过世面的人,但也是头一回遇到妖邪之物的袭击,偏偏他们又无处可逃,短短时间之内,纷纷乱了阵脚,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救命!救命啊!”
被怨魂所拖住身子的士兵带着绝望的哭腔,向眼前不断奔跑的同伴求救,却无一人为他停下脚步,面对死亡的恐惧,士兵几乎动弹不得,他眼角渗出的泪水在这寒风之中冻成了冰珠,身子不由自己,被那怨魂拖带着往雪堆里去,冰冷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他终于闭上了双眼,静待死亡的到来,却不料自己伸出的双手忽然有了回应!
“奎安,快来,帮我把他给拉出来!”真悟好不犹豫将双手插入雪堆之中,成功抓住了那名士兵,但仅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将对方从雪堆之中扯出,实在困难。
奎安听到唤声急忙赶来,他双手环抱真悟的后腰,二人一同使力,这才终于将那士兵的脑袋从雪堆中带了出来,士兵连忙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努力挣扎着将身下那具怨魂挣脱,但这等邪秽之物岂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直到一束金光从雪地之中炸开,将那些个亡魂怨灵生生给逼退了下去,被牵扯进去的士兵们这才得了救。
“恩人,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从雪堆中爬出来的士兵们纷纷抖擞着身子,向他们致谢。
真悟他们没有功夫回应他们,只是让他们快跑,便转身向师父所在的雪坡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