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正穿过长廊离开翊坤宫,远远地便见到廊下一个绰约的身影,待宫女提了灯上前时,依稀看清了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和灿若星辰的眼,止了脚,看着锦瑟远远地离去,飘然的背影终消失在夜的尽头,便也明白了一向自视清高的福全却为何对一民间女子情有独钟,而纳兰成德甚至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而独闯裕亲王府。 皆是为了一个情字,为情所困。 多情自古空余恨,空余恨呵,玄烨苦笑着,终负手踏月色离去。 容若在晨间醒来时,张纯修业已离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而此去数日,终杳无讯息。 夏日的午后很漫长,蝉在树梢嘶叫,一池莲花怒放着,却在骄阳下,似是了无生气,两株夜合花开始冒出淡黄的花蕾,轻盈小巧,闻之却有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容若铺了画纸,提了笔,可待到墨滴溅落在画纸上,却依旧理不清楚丝麻般缠绕的心绪,帘轻动,带着热气的风穿廊而过,再抬眼时,眼前赫然站着裕亲王福全。
“本王没让他们通传,直接闯了来,纳兰成德,你我扯平了,”福全大方地在亭间坐下,望着木然的容若轻笑,“以为本王是来兴师问罪的?” “下人不懂礼数,请裕亲王见谅,”容若扔下笔,上前便欲扎安。 “行了行了,又来劳什子虚礼,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个,”福全轻扬手中折扇,制止了容若,“来看看你,过几日便陪太皇太后赴盛京避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 “谢二阿哥。” “还是二阿哥听着顺耳,想起那些年,喇布总是偷偷割断你的马蹬子,你也不恼,可那一日,却敢在本王的府坻撒野,”福全调笑着,“哗”的一声抖开折扇,顿了顿,“她,她可好,大婚当日留在了宫里,也没来得及贺喜。” 容若不语,只是默默地斟上一杯茶,默默地坐下。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欹枕数秋天,蟾蜍早下弦,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容若,记得这把扇子么,那一年顺手留了一把下来,没想到上面写的却是这一阙词,之前从不曾理会汉人的这些诗词歌赋,可这些日子,却是真正明白了这字里行间的意思。” “我爱新觉罗福全贵为王爷,倘若没有当年的变故,今日就会坐乾清宫里傲视天下,尊贵成这样的男人,却也被一介民女当众拒绝,纳兰成德,她是第一个敢跟本王说“不”的女人,”福全自嘲地笑笑,伸手拍向容若的肩,“知道你不愿意我来见她。” “她不在府上,前几日进宫了,说是惠主子想见家里人,”容若抬起眼,看到福全眼里一抹失望的神情。 “这些天忙着调集人马,皇额娘那里都没去请安了,”福全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长长的一声叹息,“裕王府里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还有一个庶福晋,外人眼里裕王爷贵为天子之兄长,一脉相承,手中权利大可遮天,可又有谁知道帝王家的子嗣却是天底下最最无法自己做决择的人。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甚至于枕边人,枕边你要相随走过一生的人,都无法自己去选择,一顶大红的轿子抬了来,有的人是满意了,可却谁会在乎我会不会满意?纳兰成德,这就是本王贵为亲王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