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的伤在第二场大雪落下的时候愈合了,如魏太医所言,并无留下任何的痕迹,容若看着药纱一圈一圈地卷落下来,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长久盘踞的愧疚终减弱了几分,可是因失血而越发苍白的脸却依旧让人怜爱。 那一日上元节,喇布一早便来府拉走了容若,王府井大街上人头攒动,桃花居里,喇布的长兄墨美与五弟雅布,另安亲王岳乐尚年幼的八子塞楞额、权相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曹寅、甚至恭亲王常宁都已围坐一团,容若正要上前与常宁扎安,已被常宁眼尖拦下,“今儿没外人,一切虚礼就都免了,你还只当我是五阿哥就行了。” 窗外已有舞龙、舞狮的队伍在沿街吆喝,酒肆里喇布已拉着容若的衣袖不放,“府上藏了一位美人,容若,也不和兄弟们介绍一番,这一连数日都不见踪影,敢情和达哈苏一样,整日给新福晋提鞋去了罢。
” 众人哄笑一番,饮酒取乐,常宁更是取出两个精致的瓦罐,两只紫蓝脸的铁蝈蝈正斗得起劲,容若自去斟酒,已被曹寅拦了,换上了茶,“多喝伤身,今个上元节也不约卢姑娘去赏赏花灯,喝多了误了事该如何是好?” 容若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锦瑟,已是三日前,抱了手炉斜倚在廊下看着琉璃提着一串蔬果逗弄着白狐,他送了一盏荷花灯给她,在她欢喜着伸手接过的时候淡淡了说了句,“人约黄昏后,”可她却只是莞尔一笑,却不给予任何的回复。 可今日,她会去吗?待月上柳梢头,她会在哪里等候? 曹寅见容若不说话,也不多说,陪着喝了一壶茶,便抬眼看着窗外的一片繁华,“南方已沦为战火硝烟之地,京城却依旧生活醉生梦死之中,正黄旗有四十五个牛录,容若,倘若给十个,你会怎样?” “三藩师出无名,必败无疑,只是这场仗却不知还要继续打多少年,不知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容若感叹道,“阿玛这半年来从没睡个安稳觉,刚调任兵部尚书,便要面对三藩的内乱。
” “上月孙延龄叛于广西,孔公主下落不明,太皇太后一气之下卧床三日不醒,接着耿精忠又叛于福建,那日朝堂之上,万岁爷颇为震惊,几欲要亲征,才被劝阻下来,不料几日前得到消息,尚之信也叛于广东了。” “多事之秋啊,只盼这战事早些结束,天下早些太平,”容若饮尽杯中茶,就听见窗外铜锣鼓声业已喧天般地响起。
午后的时候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飞沙走石地卷起一路沙尘,容若瞅了眼天色,心里却莫名地有着不好的预感,急匆匆地欲告辞,却被喇布拦在了门口,指着桌案上三坛酒笑道:“今日说好了不醉不归,容若,你也不得例外,这酒喝得一滴不剩方可离开。” 曹寅上前按住处一坛,“简亲王,容若不擅饮酒,这一坛我替他喝了。” “谁替也不行,我一堂堂辅国大将军,却不能纵马杀敌,我八旗铁骑还有何颜面存于这世上!”喇布许是醉了,提起一坛酒重重地砸到墙上,瞬间酒香四溢。 容若回到府上已近黄昏,腹腔里冰凉的酒一阵阵地翻江倒海,迫不及待地奔向后院,却一头撞在觉罗氏的身上,“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觉罗氏扶了容若,“锦瑟回钱塘了,找了你半日也不见踪影!” 她回钱塘了? 容若顿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可胸口却涩涩地堵得难受,一阵风沙起,容若扶了如意门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