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听罢,执笔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伸手取过,却是一册《选梦集》,一行行娟秀的小楷,一枚小巧的印章落于书名后,“御禅?梁汾兄可有见过这位御禅姑娘?” “不曾有缘相见,只是偶然间得到这样一本词集,据说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刚过碧玉年华,可从不曾有人目睹其真面目。” “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乃眠久。渐渐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拚却红颜瘦。字字凄凉,句句哀婉,填这词之人该是经历怎样的风雨飘摇之苦,”容若翻开书页,默念两行,顿觉得心里了一阵酸涩。 “传闻她父亡母散,这些年一度漂泊在外寻亲。” “他日若有机缘,到想引荐相识一番,”容若合上书,不由感叹。 “容若既已下定决心古刹佛前了此一生,又何来的机缘相识一凡尘中女子,”梁汾笑劝道,“清静几日也该回府了,为兄知道你不是为了廷对的落第,可人一生又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来之前去府上见了令尊大人,不过才两年的光景,却已是华发早生。” 容若不语,低叹一声,转身在西墙上落下下半阙:“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夜凉如水,禅房外几株翠竹婆娑起影,禅房内二人彻夜促膝长谈,苦梀茶当酒,畅饮欢。 翌日回府时,明珠不在,觉罗氏似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藏身阶下石榴树后的那只白狐见到生人,却“噌”的一下蹿到觉罗氏的怀里。 “它的腿伤好了?”容若愣了一下,问道。 觉罗氏将白狐转身交到婢女手中,上前拍了拍容若肩上的尘土,“若不是卢姑娘这几日悉心照料它,腿早该折了。
” “卢姑娘?哪个卢姑娘?盛京王爷贝勒府上的?”容若顺口问道,“阿玛还不曾回?” “你阿玛一个故人家的小姐,这几日进京祭祖,过府来住了几日,今日回去,你阿玛念其年幼父母双亡,亲自去官道上相送了,”觉罗氏将顾贞观让进花厅里,一路絮絮叨叨着,“你不在这几日,也就只有这孩子陪着额娘宽宽心了。” 卢锦瑟向明珠福身后转身离去,提裙上了马车,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头来,向明珠挥手示意。 明珠在刹那间有着恍惚的错觉,卢锦瑟的一颦一笑,甚至是转身离去的瞬间,都有着红玉的影子,只是若干年过去了,她的影子却早已深埋进心底,早已尘封了。
马车终绝尘而去,扬起一路烟尘,落于栈道上,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是把噬骨的尖刀,花开花落间,便匆匆带走一切,却又留下一些,留下一些抹不去的记忆深埋进心底。 在明珠的记忆里,那一年的上元节,是平生见过的月最圆的一天。 【注解】沈宛,表字御婵,江南乌程(旧治所在浙江吴兴县南,现并入湖州市)人,著有《选梦词》,是清初著名的女词人。 与纳兰性德关系十分密切的座师徐乾学之子徐树敏和钱岳编辑,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刊印的《众香词》选刊了沈宛的五首词,并附作者介绍说:“沈宛,字御婵,乌程人。适长白进士成容若,甫一年有子,得母教《选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