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字,字字像针一般地扎进容若的心底。 额尔赫面对画像站定,“那些年我驻守江南,一次巡查苏杭时在流民里见到了她,带着不满周岁的爱兰珠流离失所,虽身无分文却从不向人下跪乞讨,甚至于我命人送给她银两,她却借来纸笔书写了一纸借据着人带回,我收留了她,辗转带至京城,安置在这别苑里,这些年,从不曾对外人提及过。” “爱兰珠进宫前,如意留下了她的半枚玉佩,说是留作念想,”额尔赫转过身来,眼圈泛着一抹的红,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半月状的玉,却是极其普通的绿翡翠。 “如意后来告诉我,她是乌程人氏,嫁入沈家育得一对双生子,那一日因官府盘查至府上走了水,情急之下只抱了一个孩子逃了出来,这些年音讯全无,母女俩相依为命度日,却…….”额尔赫有着哽咽。
容若紧咬着牙取过那枚玉,看着额尔赫心如刀绞,“这玉本是一对,另一半枚就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是不是?” 额尔赫点点头,长叹一声,“我后来也替她在江南多次寻访过,可是毛重倬一案,早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这其中受牵连、殃及池鱼的平民百姓又何其多。” “倘若我只收其为养女,或不入族谱,她也不会进宫,早早地离开人世,如意也不会相思成疾,随之而去,”额尔赫仰天苦笑一声,“这玉,你拿去吧,做个念想。” 玉纤薄的边缘戳着手心,生生地疼,容若别过脸,狠狠地将眼泪逼退了回去,缓缓地步入灵堂,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却在起身的一刹那,一口血吐在膝下的跪拜垫子上。 头疼得如同将要裂开般,有人在耳畔低语,有人在耳畔哭泣,有带着温热的液体滴落到脸上,瞬间便变得冰凉,隐隐一抹淡香,淡淡的木沉香飘入鼻孔……. 容若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着涩涩地重,觉罗氏一张怜惜关切的脸呈现在眼前,“醒了醒了,魏太医,容若醒了。
” 魏太医上前来屏息号脉,转头惊喜地看向觉罗氏,“回夫人,公子已无大碍了,早间吐的一口血,刚好带出了体内的寒邪之气,多静养,多静养。” 觉罗氏趴在床侧喜极而泣。 和旺端了药汤进来,脸上红肿一片,容若起身接过了药碗,愧疚不已,“额娘,和旺是儿硬拉了去的,你若要惩罚,也该算上儿才是。” 觉罗氏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吩咐着,“去告诉达海,和旺的月钱从今天起涨一倍,另外,书房外其他的杂活不用再做了。
” 明珠在晚些时候回府来,许是听说了些什么,沉着脸来到容若书房里,“你今天去额尔赫府上了?” “阿玛,他的小妾去了……...” “额尔赫未向兵部告假,便擅离驻地,且私自领兵回京,已是罪加一等,你怎么总和一些忤逆之人搅和在一起?”明珠皱着眉,打断了容若的话。 “阿玛,什么叫忤逆,自己的家人亡故,情急之下不曾履行手续,这就是忤逆,阿玛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就是因为她是爱兰珠的额娘?她与你非亲非故,送不送灵与你又有何干系,若病大好了,好好研读皇上御赐的一箱书去!”明珠正在气头上,转身离去的时候狠狠地扯落门上的珠帘,一地的白玉珠胡乱蹦跳着四下散去。 【注解】毛重倬坊刻制艺序案,顺治年间文字狱案,长达数载,受迁连的出版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