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沈宛三番五次地到巷子口张望,可车水马龙的街市从安静到喧闹,再到平静下来,往来的人群里却依旧没有容若的身影。 沈宛失望地回到“画楼东”里,草草地喝了碗莲子羹,便挡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餐睡梦里是一片莲花开遍的湖,湖上一叶扁舟,舟里琵琶声阵阵,而撑舟的男子转过头来,便是容若满带笑意的脸。 风送荷花香,鱼戏兰舟下,琵琶扬波湖面上,身侧的佳公子却是探手便摘得一朵莲花来,红花绿蕊,煞是惊艳。沈宛不禁在梦里笑醒了,可醒来了,梦境消失了,窗外是渐渐暗去的夜幕,身侧依旧是飘扬的冰冷纱幔。 容若在日幕降临时回到府里,可迎接在府门下的,却是一脸笑意的雪珠,“公子回了也没人通知我一声,我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沈姑娘的。
” 容若苦笑一声,“可是她来寻了你?我猜着她便还在京里,可她却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她有她的苦衷,公子你应该多体谅她才对。” “雪珠,你知道我今天在朝里听到了什么?顺天府往年特意派去的治中大人被革职查办了,七房妾室,正室收了监,其余当天吞金了一人、悬梁自尽了一人、投湖了一人、充辛者库奴役三人,雪珠,她们都是无罪的,可偏偏她们受了牵连,受了牵连。” 雪珠看着容若一脸怅然地自言自语着进得府去,将余下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兔死狐悲。 容若依旧将自己泡进了热水池子里,水里满是野菊花和荆芥草的异香,缓缓地滑到水底,温热的水瞬间涌进鼻子里耳朵里,那种窒息,竟然有着死一般的宁静。 容若猜测不透那些女子为何会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可当他从水里冒出头来时,他却渐渐明白了她们无奈的择决,与其痛不欲生地活着,不如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就像那年的香玉。
一池子水渐渐凉却了,喜梅在屏风外轻唤了几声,却是依旧听不到半点动静,犹豫着从屏风后转出来,却见容若背靠在池沿子上,似是沉沉睡了去。 容若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床上,窗外夜色阑珊,数盏夜灯在院落转角处飘摇,晕黄一片。 提了灯盏至渌水亭下,见两株夜合已伸出深深浅浅的枝叶来,不禁对月长叹一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怅然与无奈。亭内空空如已,空空的却也像极了此刻的思绪,湖面上亦是空空的,那些接天莲叶若要伸出水面,兴许还有待时日,可今年的一池莲里,还会开出并蒂的莲么? 容若呆呆地在亭下坐了,想起曾经雪地里的安绿茶、那一树红梅、那盛夏的流萤、圆润的月、亭间的绣床、亭下的双夜合,不禁默默流下泪来。 而此时的“画楼东”里,沈宛亦是披衣倚于窗下,窗下,那数株芭蕉在夜风里舒展着宽大的叶,那几株虞美人在吐着芬芳,甚至于墙角的缝隙里,小虫在轻声呢喃。 多美好的夜色啊,可却是一个人独自拥被单坐。 都道薄裘不耐五更寒,可春暖花开了,桃花都开败了,夜里的阵阵风却依旧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