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急雨。 沈宛彻夜不眠,窗外的雨声点点滴滴敲打在窗棂上,却也似明珠的话,字字句句落在心上。门第的高低贵贱、出身的天壤之别,她已经将这些世俗的偏见和流俗的约束踩在脚底下,可偏偏朝廷禁令,她不能违。 满汉臣民不通婚姻,可那一堵红墙内的深宫里,帝王却可以遴选汉官之女!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宛冷笑着,却是将手边的灯盏扔向那轻轻扬起的纱幔,纱幔撕毁滑落了,灯也灭了,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晨起,院落里那一株早春玉兰,却是落尽了花蕾,不待怒放一季的欢颜,便被凄风冷雨埋葬在泥泞里。
容若在数日后回至京里,至侍卫处更了衣,就听留守宫中的古尔汉一把将古苏拽了去,“晚上去邀月楼,那个叫兰芝的娘们真正国色天香,京城少见啊!” “不去,晚上去凝香阁一醉方休,在寺庙里陪皇上听了几天的经,闻了几天的香烟,头晕脑涨的,就想听听烟翠的小曲儿,喝上几口女儿红,”古苏谄笑着。 “邀月楼请的可是名震江南的兰芝姑娘,听她弹上一曲儿,魂都要飞了去,”古尔汉淫笑着,顺手将古苏的帽子扔到了半空中。 容若怔在原地,握在手心里的待卫腰牌却是“咣当”一声落到地上,邀月楼、兰芝、琵琶,字字落在耳畔,却字字似针,针针扎在胸口。 “纳兰待卫,一并去吧,我作东,”古尔汉闻声转过身来,拍了拍容若的肩膀,在耳畔低语,“都说这兰芝姑娘结交的都是江南的文人雅士,你可是我大清的第一才子,今晚就看你有没有能耐揭了她的面纱去,让兄弟几个一睹这江南名妓的真面目。
” 古尔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却不料平生里伸来一拳,拳风夹杂着阵阵的寒气,可那一拳,却在自己鼻子眼前生生停了下来。 “纳兰成德,你发什么疯!”古尔汉紧步后退着。 “他在寺庙里跟着住持方丈吃斋念佛,晨起必焚香膜拜,诵读梵经,怕是早就疯了,”古苏过来咬着牙将容若紧握的拳头掰下来。 夜色下的邀月楼,点点的红灯映衬着半空的一弯浅月,一扇雕花大门,门内,茶香缭绕,人声鼎沸。有吴侬软语的曲调传入耳里,夹杂着浪荡公子酒后的调笑声、女子的轻笑巧语声。 店小二迎了上来,满脸的笑意,“这位爷,这楼下座儿都满了,可是楼上雅间倒还有一间,正对着兰芝姑娘的琴台,爷可是来捧兰芝姑娘的场的,那个座儿准没错,包爷您满意,小店随后便送上一壶上等的碧螺春来。” 琴台就在眼前虚无缥缈间,半垂的粉红纱幔,纱幔里,袅袅一个熟悉的却陌生的身影。 一个陌生的曲调,却依旧带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声地说着,“兰芝姑娘来了,兰芝姑娘来了,”可语调里,却满是兴奋与欣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