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我纳兰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别以为容若真把你当回事,你不过是个替代品!”明珠盯了眼碎在地上的瓶子,却兀地想起爱兰珠来。 “替代品?替代品也罢,沈宛好歹已是公子的人了,今生活着是公子的人,死了也是公子的鬼!”明珠唇角泛起的一抹冷笑让沈宛生生地想起那一副画卷来,画卷里的女子,却到底是谁? “花街柳巷之人,痴心妄想!”明珠冷哼着,步下台阶拂袖而去。 沈宛怔怔在呆立在阶下,脚边是四下里溅落地青碧碎片,可心里的碎片,却又有谁看得到?明珠的话,句句似尖刀剜着她的心,风尘女子也好,花街柳巷之人也罢,可最最伤她最深的,却是那一句“替代品”? 真正是替代品么? 替代另一个长相无异的女子承欢于他身下? 可那个时候在他心里的,自己却又是谁? 沈宛只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明珠的身影消失在弄堂的拐角里,可他的话语却依旧冷冰冰地回荡在耳边。
紫陌直到明珠重重地摔落大门后方回过神来,可裙摆靴子里,如冰窖般地寒凉,“小姐,小姐,他可是公子的阿玛,怎么吵了嘴了?” “紫陌,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京城?”沈宛顺着台阶坐了下去,手摁在一片碎片上,血便在瞬间涌了出来。 “小姐,手受伤了,”紫陌蹲下身拉起沈宛的手来,手忙脚乱地挑去碎片,拿了帕子擦拭着。 “紫陌,我们不该来京城的,开春了我们便回去,”沈宛从紫陌手中抽出手来,那一道伤口,她觉察不到一丝的疼来。 明珠在宫里拦下了容若,雪地里,容若肩上金色的铆钉闪关耀眼的光芒。 “真是长大了越发有出息了,阿玛还只能在宫里见到你!”明珠低声呵斥着。 “儿轮完值便回府向阿玛额娘请安,”容若不明就理,可明珠的话语里,却分明有着不满。
“请安?怕是给那个唱曲弹琴的沈姑娘请安吧!你额娘给你介绍好端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要,却偏偏学那侯方域娶李香君、钱谦益娶柳如是,可放眼望去,他们哪一个落得个好下场!自古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明珠怒斥道。 “阿玛,您见过御婵了?”容若心下一惊,当值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沈宛带进府里,如何让阿玛额娘接纳沈宛,甚至于一个转身,将梁九功端着的瓜果点心撞得七零八落。 明珠冷哼一声。 “阿玛,沈姑娘也是家道中落,为谋生计才不得已弹曲为生,可她也是一知书达理之人,精琴棋,懂书画,贤淑不亚于大户人家的格格,况且洁身自好,入得坊间多年,却依旧是青白的女儿家,”容若辩解着,心下却一片焦急。 “知书达理?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没尊没卑,目无尊长,口出狂言,这便是所谓的知书达理?”明珠一掌落在身侧的白玉栏杆上,雪屑翩飞。 “儿会带沈姑姑回府,正式介绍给阿玛和额娘,”容若后退了两步,倘若再与阿玛继续争执下去,他将无任何的退路。 “你给我站住,你若带她踏进府门一步,阿玛打折你的腿!”明珠在身后压低了嗓音怒吼着。
一片残阳笼罩整个小院。 容若在院门前翻身下马,推开虚掩的门,可小院里,寂静无声。 容若反手掩上门,轻唤了一声“御婵”,便听屋内琵琶声响,一个长长的尾音,如泣如诉,而后细水长流处,一叶扁舟颠沛在波涛间,随波逐流。 “御婵,”容若穿过长廊推开门去,门厅里,沈宛坐在桌侧,怀抱琵琶半遮面,曲里无限幽怨。 沈宛抬起脸来,脸上,早已泪水一片,“沈宛备了些江南的小菜,不知公子可否喜欢?”沈宛直起身子,却是依旧抱了琵琶径直向里间走去。 帷幔飘摇间,沈宛已于窗下坐定,屋子正中间摆了一张花形的酸梨木桌,西湖醋鱼、蟹黄豆腐、酒酿圆子等等摆了满满一桌,一双银质的筷子,一壶温在酒炉里的酒。 “公子请将就用些吧,沈宛不甚酒力就不作陪了,先弹奏一曲给公子助助酒兴,”沈宛朱唇轻启,饶是存了必走的心思,饶是当着明珠的面说得斩钉截铁,烈性十足,可当容若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辛辛苦苦垒起的坚强依旧在瞬间崩塌。 “御婵你怎么了,”沈宛话语里刻意的疏离感,让容若悲从心起,怒从心起,“我代阿玛给你赔不是,我不知道阿玛说了些什么,可他毕竟是长辈,你跟的人是我,而不是整个纳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