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画瓶,应声而碎,碎片四下里溅起,两片蹦跳着划过容若的手,血丝瞬间沁出来。 明珠微微一怔,朝向门外大声叫着速请太医,便上前急急用手按住了容若手上的伤口。翌日,明珠替容若告了假。 柳絮翻飞,容若在晨间去了双林禅院,缠着白纱的手抚上灵柩,悲从心起。 上香后久坐,一杯苦茶,苦透心扉。 曹寅寻至双林禅院时,见容若倚靠在灵柩前,紧蹙的眉心间,一痕抹不去的哀愁。 “容若兄?”曹寅不忍,可圣命在身,不得不拾阶而上,“皇上说后日去西山,容若,点了你随驾扈从,吩咐我来知会你一声,这两日就歇在府上,不必进宫了。” “后日?”容若转过脸来,带着诧异。 “是后日没错,说去西郊观禾,兴许是要去碧云寺,”曹寅在容若耳畔低语。 “你知道么,后日是她的忌日,”容若顺着灵柩滑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一路小麦层层飘扬,一路御驾扬尘在风里,碧云寺隐没在青山苍翠里,层层殿堂依山叠起,三百多级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雄宝殿里,释迦牟尼双眼紧闭,双手合十,祈福人间,玄烨率众三跪拜,起身时,却见纳兰成德依旧跪在蒲团上,眼底,一抹凄凉颜色。 曹寅不着痕迹地拉了容若起来,身后,僧众礼佛诵经声依旧似潮水般涌来。 锦瑟,天上人间,何时相见? 数日后回京,府里一池莲已悉数开放,红粉一片,而那一株并蒂莲,却是再也不见有花苞伸出水面。 达海前来回禀皂荚村的祖墓已修建完工时已是七月间,郊北坟茔一圈松柏相绕,汉白玉石鼓门墩冷漠地立于天地间。容若拉着月茹的手,扶了灵柩,看着锦瑟那满刻梅花图腾的棺椁被安放进墓穴里,做法事的萨满舞着手中的鼓,抓起墓穴上的黄土一把把地洒向跪在四周的人群。
落日西沉去,雨丝开始纷纷而落,棺椁上开始盖着第一层的薄土,西侧的僧众们提高了嗓音,“慈因积善,誓救众生,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容若颤抖着手洒下一抔黄土,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在腿边的土地里,瞬间便不见。 月茹开始哭了起来,雪珠紧紧地将一身素服的小公子搂进怀里,跪在新土上默默地流了眼泪,可脸上,却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觉罗氏叫了声“锦瑟,”便哭晕了过去,喜梅扶了,饶是掩了嘴却依旧哭出声来。 明珠肃立一旁,终别过脸去擦拭去眼角的泪水,他记得那一年秦红玉下葬的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那副棺柩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可今日,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托付给他的孩子也匆匆地踏上了黄泉不归路。 红玉,他年黄泉路上若相逢,我明珠却有何脸面再与你相见? 容若回到府里时,雨丝渐密,窗外廊下的八角灯笼在风雨中无尽中的飘摇,放下窗格,眼泪却再次如雨丝般潸然落下,“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