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下得台阶来,数月不见,眼前的张纯修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爽朗,“没想到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容若,心放宽些。” “老天在惩罚我吧,”容若哑然失笑,“你近来可好,下月赴江华,可还有时间小聚?” “不聚了,聚了总是要散的,与其散后各自痛苦,不如不聚,”张纯修歪歪地靠在亭柱子上,“人生本就聚散无常,又何苦来折磨自己。” 容若不语,只是苦苦地笑笑,“阿玛设的筵席,府上酒的后劲大,你当心些,若是不然,就留在府上吧。” “就是怕再喝醉,我才借故离了席,”张纯修拧着眉心,“我来的路上,好像看过她了,她的装扮,我都认不出来了。” “是我对不起她。” “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也不会后悔,容若,雪珠是个好女子,莫要亏待了她,”张纯修长叹一声。 “何时赴任,为兄替你饯行,”容若折身斟上一杯茶来。
“一直记得嫂夫人煮的茶,自那之后,却是再也不曾喝到过了,”张纯修接过茶来,低头浅尝一口。 “取了莲花花瓣上的露水,水里自有一番花的清香,她说这无根之水没了土的浊气,能化去肺腑里抑郁之气,”容若望向那一片盛开的莲花池,“只是如今花尚好,茶却喝不到了。” “节哀顺便吧,这种滋味,我品尝过。不叨扰了,耽搁的时间久了,怕是明中堂又要罚酒了,往后升官晋爵,还要仰仗明中堂多多提拔,”张纯修冲着容若挥挥手,转身飘然离去。 雪珠倚靠在回廊的尽头,看着张纯修朝渌水亭而去,她哄着小公子入了睡,起身端了铜盆去水房的时候,却在廊下遇见了张纯修,有着微醉,向她讨要一杯水喝。 雪珠只记得那个时候心下一惊,手中的铜盆瞬间脱手而去,落于地上,一盆的水四下里溅开来,许是声响惊醒了张纯修,怔怔地看着雪珠,却是半晌方认出来。
“雪珠?”雪珠记得那个时候张纯修一脸的狐疑,一脸的惊愕与诧异。 “张公子请稍等,奴婢去去就来,”雪珠后退了两步,来不及拾起铜盆,已夺路而逃,可逃至回廊的尽头,她却看着他依旧怔在原地,摇晃着身子,却是一拳重重地落在廊柱上。 她端了一盏府里备下的醒酒汤来,再折回时,张纯修的身影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怔怔地站着,铜盆洒落的水浇湿了鞋袜,甚至于粗布的裙摆上,也满是泥泞,晚风拂过,隐隐地凉意,可风不曾停留片刻,她却见他的身影已然飘了过来。 “张公子,您要的醒酒汤,”雪珠双手捧了上去。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雪珠,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宁愿在纳兰府上终身为婢,也不肯去我张家做少奶奶,我张纯修,就如此地落魄,如此地不堪么?”张纯修推开雪珠的手,定定地望着雪珠。 “奴婢贱命一条,不劳张公子记挂在心,”雪珠狠心说了出来。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哈哈,”张纯修怔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两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