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隐没进云层里,雪珠依旧跪于花厅旁的阶下,三日了,她陪着容若整整跪了三日。 她看着他不说一句话,她看着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知道他的心死了,他的心随了锦瑟而去,而她自己,终是败了。 她仅存的最后一点点奢望,终化成了泡影。 容若用手撑着站了起来,离那一具棺材仅两步的距离,他却迟迟地不敢走过去,一步一步,似千斤山石压着般艰难。 那一日她端了紫玉砚台微笑着向自己走来,那一日她在冰天雪里与自己策马奔腾,那一日她在钱塘的荒郊野外深深地投入自己的怀抱,那一日她披了嫁衣与他牵手踏进洞房,一幕一幕,犹在眼前,犹在昨天,可此时花前月下,她却不在了。 指端触到棺材上凹陷下去的梅花图腾,容若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般,眼前的烛火仿佛刹那熄灭,黑暗一片。
“公子,公子!”雪珠跪于阶下,看着容若的身子在棺下重重地倒了下去,惊呼着站起,可麻木的双腿却是生生地摔倒在阶下,一步一步,近在眼前的距离,雪珠却是用手爬了过去,容若的额角上,有血丝蜿蜒地滴落下来。 “公子,公子,”雪珠哭喊着,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二次抱了他的头在自己怀里,可这一次,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可他的脸上,却满是悲哀的颜色。 觉罗氏冷着眼看着跪在厅外的雪珠,一袭的麻衣素缟,满脸的愧疚与哀伤,“起来吧,择日送了殡,你还是回桑榆树吧。” “夫人,雪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雪珠曾经抱有幻想,可是事已至此,雪珠也绝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哪怕在府上终身为婢,夫人,少夫人于奴婢有恩,您就让我留在府里,做三个小主子的老妈子吧!”雪珠深深地磕了下去,头落在阶下,有着沉闷的回响。
“雪珠,你记着,锦瑟是因你而去的,”觉罗氏走到廊下,定定地看着雪珠。 “奴婢知道,奴婢自愿为少夫人守灵,直至百日以赎罪,请夫人恩准,”雪珠不曾抬起头来,只是再次磕了下去,每一次头落在阶下,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悠长。 玄烨从慈宁宫负手出来,月里吴三桂部下在桂林生擒了孔四贞,消息传到慈宁宫,一向视孔四贞为亲生女儿的太皇太后闻讯当即晕厥了过去,而至今日,已是卧床三日不起了。 “曹寅,传明珠即刻来见朕,”玄烨在慈宁宫外拧了着眉心。 “皇上忙得不记得了,明珠府上这些天办丧事,已告假三日了,”曹寅俯身回禀。 “朕真是忙得不记得了,”玄烨长叹一声,“明珠府上是殁了谁?小妾还是偏房。” “是府上的少夫人,那一日本是小公子的满月礼,没想喜事变成了丧事。” 玄烨的脚步停了下来,大喜大悲间,大笑无声,大悲无泪。 玄烨微服来到明珠府上时,明珠已闻讯跪迎在府前,府前檐下两盏素白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