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胜过一声的清晰与悠长,锦瑟拉开月下的大门,门外,容若的身影已不见。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推了他出去,那是他和雪珠的洞房花烛夜,她必须做一个大度的正室,她含着泪任他在门外苦苦地求着,一下一下地拍着门,她心疼他的手,那只手,能填出让她沉醉的诗词来。 可是眼下,门外的声音停止了,门外的人,也不见了。 锦瑟隐隐地有着一份的失落。 她生生地推开了他。 容若定定地望着南面的墙,他记得那一晚是属于他和她的洞房花烛夜,他把所有的欢喜和爱意都通过画笔倾注在了画面上,可时隔多久,他却让纳兰家的种子在另一个女子的体内生根发芽。
明珠在早间的时候盯着容若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这一季的桂榜名单报上来了,长州彭定求、常熟翁叔元,还有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和胞弟熊赐瓒都是济济头名的人物,容若,后年的廷试,你可不能再枉费了阿玛的一片苦心。” 容若低了头,回复了一声“是”后便悄然退到廊下,廊下,雪珠盘起了发,穿戴一新前来给明珠和觉罗氏奉茶。 容若淡然地瞥了一眼,便与雪珠擦肩而过,而身后,雪珠带着幽怨的眼神依旧在他身上驻留。 锦瑟远远地看着雪珠,看着她的目光追随着容若而去,心却在瞬间如坠入谷底,晨起的风扬起风沙,锦瑟不禁扶了廊柱,吐得天翻地覆起来。 依旧日出而离府,日落而归来,容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太学里,四书五经一一温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他心里知道,他是在逃避。可逃开了雪珠的纠缠,他却依旧逃不开明珠的安排。 容若生辰的那一日,京城下了第一场的雪。
雪纷纷扬扬,落白整个庭院,一众婢女上前贺了喜,讨了赏便嬉笑着离去,茫茫渌水亭间,空无一人。 张纯修来时,容若正望了一池的雪怔怔地出神,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却是惊愕不已,“见阳?” “亏你还记得我,”张纯修毫不客气地在软垫子上坐下,将半湿的靴子伸到炭火盆上。 “说哪里的话,只是我无颜面与你相见罢了,后来寻了你几日,却不见人影,”容若在对面坐了,看着张纯修淡淡地一笑,原先爽朗的性子,此时眉目间却隐隐地多了一抹的愁绪。 “回了趟直隶丰润,那些老宅子都快从记忆里淡去了,”张纯修收回了脚,“家父生前替我应了一门亲事,我此次回去才知晓,你说可笑不可笑,不曾谋过一面,不曾说过一句话,我竟然要娶了她,一起白头偕老。” “可是向来都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若劝道,斟了石桌上一杯热茶递给了张纯修。 “真正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嫂夫人可是相识相知了许久,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张纯修长叹一声。 暖帘轻动,雪珠端了茶点出现在亭子阶下,看着张纯修,微微地愕然,“张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