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年,初秋。 崇文门大街上傍晚时分的一片喧哗嚣嚷,在一串马蹄落地的脆响声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开始自觉地让出街道的中间,垂首而立两旁,目送着一队长长的骡车鱼贯衔尾,缓缓北去。 从畅春楼上冲下来一位少年,月白的袍衫,立领的天青色马甲,向着中间一辆绛红车轿帘的骡车奔去。 “婉兮,婉兮!”少年踉跄着,奋力地拔开人群,撕裂的嗓声回荡在街道上空。 “公子,公子不能去,”一名小厮紧跟着从畅春楼上奔下,直直地向华服的公子扑去,可熙熙攘攘围观的人们却将他挤落到了一旁。 爱兰珠端坐在骡车内,沉重的头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紧紧闭着眼,可那熟悉却哑然的声音却依旧无比清晰地传入耳朵里,久久地在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泪水无声地从脸庞滑落,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她的命运,从她出生在郭络罗氏额尔赫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紧紧地握了拳,翡翠的挽袖里,十指的蔻丹已深深的嵌入掌心里,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的疼。 “三小姐,是公子,公子来了,”婢女海蓝轻挑起车帘的一角,悄声地对爱兰珠低语。 爱兰珠缓缓地别过了头,可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般,大滴大滴地溅落在满绣红梅的衣襟上。 “婉兮,婉兮,我知道你在里面,求求你,再让我见一见,哪怕就一眼,”少年被两名镶蓝旗的侍卫拦在了路边,人群里开始有人在小声地议论。 一名侍卫快马加鞭地赶到最前面,向噶布喇回禀,噶布喇皱皱眉,向身后瞥了一眼,“不就是个喝醉酒的市井之徒么,打发了就是,误了太皇太后的时辰,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当得起的!” “启禀大人,那个,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市井之徒,”待卫有点胆颤心惊。
“哦,在旗的?”噶布喇打断了侍卫的话,冷笑着,“在旗的又如何,就是八旗的旗主在这儿,也得给我拦了!” 噶布喇心里正烦,堂堂的领侍卫内大臣,竟然被圣意派来出城迎接送秀女的排车,一肚子的火正没有地方撒,抬起一脚就狠狠地踹在待卫的的马屁股上。 马扬蹄嘶叫了一声,侍卫调转马头,对着两名镶蓝旗的侍卫挥挥手,少年便被狠狠地推到在地,待卫们抬起脚便狠狠地向少年身上无情地踢去。 “公子,公子,……..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了,”小厮刚从地上爬起,挤过人群,就看到少年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小厮扑了上去,紧紧地将少年护在自己身下。 许是耽搁了较久的时间,许是待卫们打累了,骡车远远地而去,只余下淡淡灰尘在半空中飘扬,间或车轱辘辗过石板路寂静的回响,远远地传来。 【注解】噶布喇是索额图的兄长,其女儿就是康熙的第一个皇后赫舍里氏,其从康熙元年至二十年一直担任领侍卫内大臣,纳兰容若任侍卫间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