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被传到维金安营中,也被传回维基亚,连同挪拿亚王子和圣特诺女王来访的消息,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王叔决定不再进攻,毕竟,这之前,战争与抢劫从来不是这个国家的主旋律。
因斐那被帕拉带到圣泉山东边山脚一个十分隐秘的花园里。拨开茂密的树丛,进入一个院墙,崖壁正下方出现了一个纯金的方门,方门上没有一丝多余雕刻,只有简单的纹路,连接两条对角线,在门上画了一个“X”。方门镶嵌在花岗岩崖壁里,几乎看不出缝隙。
之所以觉得它是门,是因为两边各站了一个守卫,没有圣特诺城防军的头盔,而是戴着鸟嘴盔,遮住整个面部。
大祭司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这位,就是你要带进去的人吗?”他用温和的目光看向她。
“是的。”
“请问他是……”
“因斐那,挪拿亚国王。”
“很好,他可以进入。”他收回目光,脸上出现些许严肃,“帕拉,你身为王族,这给了你平民没有的机会,进入那道门,且可以带一位除本族人外,对你最重要的人一起。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吗?”
帕拉看向因斐那,他起初一脸疑惑,现在变得有点惊慌失措,看着她的眼神把她逗笑了。她说:“我确定。”
两名士兵突然动了一下,他们走到门边,敲了敲门。纯金的门没有敲响,但它的正中间凭空裂开一条缝,守卫于是借着这条缝,将门拉开。
“你们两,进去之后切不可贪恋,里面没有食物,三天之后必须出来,强烈推荐出来前有将身体浸泡在温泉里过,它会洗去杂念,也可以防止你们离开后对此地思念过度,防止上瘾。”随着门缝缓缓扩大,祭司像念经一样说完这些话语,“请!”他将手臂伸向门内,门内一片黑暗。
“我们走。”帕拉躲在因斐那背后,推着腰把他往前面赶,就像对待一个盾牌一样。
“等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呀!”
“没时间解释,快点进去。”
“里面好黑,你确定是安全的?”
“进去才知道。”门无声无息地关上,现在他们背后也一片漆黑。
“为了防止外人进入,祖先一定设计了层层机关。”
“你们祖先让你带个外人进来,原来是为了试机关的。”因斐那把脚一收,帕拉瞬间推不动了。
“怎么可能,他们是要把你当祭品还差不多,浪费这个人干什么。”她在说笑后,使劲一推,因斐那又开始往前挪动。
“我们要找到入口才行。”
“刚才不是……哎呀!”
因斐那撞墙了。通道拐弯,从那一侧出现微弱的光亮。
“怎么会?这个石头不反光吗?”因斐那一手摸着鼻梁,另一只手扶着墙壁,墙好像被完全涂黑了。
“没人告诉我通道里面是什么,就说往里走就行了。”
他们往光的方向摸索前进,惊奇地从瀑布后面钻出来,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你以为圣泉山真的是座山吗?”帕拉笑了,“不,你错了,哈哈哈!”
四周密集而粗壮的石柱支撑起花岗岩墙壁和巨大石板,活活架空出这样的一个世界。石柱顶端的缝隙有水流下,下落到一半就被冲散,从空中飘落,它们从外界携带的阳光也一并撒下来。
内部墙壁也有一层层的走廊花园,枝蔓从空中悬下,连接下一层,形成一长串绿色的瀑布。
地面多是黝黑色的泥土,珍奇草木不亚于阶梯上的那些,石板铺出来的路连接一个个小庭院。在每条小路走到墙根处的尽头,都有一个盘旋而上的石阶,栏杆长满青苔,但石料并没破败。
它们拔地而起,在上空又支撑起另一个空间,那是六角形的一块完整石板,几乎构成一半的天空,石板上还有石梯,通向错开的另一层六角形石板,接着是更高的一层,再上面就看不到了。
顺着目光,石板与走廊间也有零星悬空的桥梁,一些石桥,一些吊桥,石桥中段有的还加了一个亭子。
“光线是怎么通下来的?”因斐那仰着头问。
“啊……不知道,太壮观了!”
他顺着仔细观察,仰头走了几十米,看见了阶梯上花园小溪的溪床。阳光透过溪水,再透过溪水下固定在石头中的一块玻璃进入这里。像这样的窗口布满穹顶。
“嘿!过来看看这个!”帕拉边喊边招手。
因斐那跑来,他的方位感告诉他,自己向整个建筑的中心跑去。
他和帕拉站在一个湖旁,小路沿着湖围了一圈,路外面还是杂草丛生,路里面只剩光秃秃的岩石湖岸。湖水是奶白色的,湖底有红色的水草。
“不,那边的水草偏黄。”
“其实是五颜六色的。”
湖中心立着一根立柱。与其他石柱不同的是,它根本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但更不像自然生成的:底座很宽,往上越来越窄,一直通到最顶端,所有六边形空间都为它让道。柱体偏黑,表面凸凹不平,就像长满树瘤的树干,瘤表面永远湿润,根据光线的不同还有七彩的效果。
湖附近雾气腾腾,一股湿湿的洞穴独有的气味在这里才被闻到。附近有一个高台,台上有精美雕刻的石柱和石亭。
“那是什么?”因斐那指过去。
他们登上石台。石台上的空间比看上去更宽阔,上面雾气的味道里又多了一种让人放松的香味。
“哦,是浴场。”帕拉答到,“这就是那个温泉了。走吧,先到上面转一圈,回来后再泡。”
这里人们对于时间的感觉好像消失了,走了几小时的路,感觉上就像只过了几分钟。他们仿佛回归了童年,沿途一切都可以引起他们的兴趣,就连彼此间复杂的情感,过去的一切,已经遗忘,回归到那个年代玩伴间那朦胧的爱慕。两个没有大人看管的小朋友,玩耍着,探索者这一整个世界。
他们跑着登上一串串旋转的台阶,每个六边形悬空花园的中间,都有一个环绕着凉亭的小池塘。他三两步跳过独木桥,跑进凉亭,留下她,在独木桥另一边犹豫。
“来,拉住我的手。”他鼓励她,她小心翼翼在独木桥上挪动着步子,两腿发抖,一手还要拎着裙摆。
“算了,上来!”他跑到桥中间,一把将她抱起,收入怀中,伴随着她的尖叫,他跳跃着再一次跑过去,身轻如燕,如此平稳,她之后也没有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太阳光撤去,皇宫中、阶梯花园里、一整个城市的火把都会亮起,为他们打灯,不过这还不够。圣泉山内部没有设火把,树叶,小草,有的品种会发出暗淡的荧光,而更多藤蔓发出更绚丽的光线,配合那些点点星光,将世界上最大的厅堂照亮。
玩耍就在这两种光线的交替中进行,随着他们的攀升,六边形花园的样子也有不同。
“你看,这就是沙漠麦。”在一片插满奇形怪状仙人掌的沙地中间,因斐那好像身在自己家乡,给别人讲述着,“这里结的麦粒,里面可以吃,但是要把它砸开,现在不行。真希望你也能尝一尝。”
又上了无数级台阶。
“你看,因斐尼提斯。”
“永恒之花。”
“我们好像到了艾林丹南部山区了,接近山顶了!”
“这一层只有这一种植物,剩下的都是蓝灰色的乱石,而且……”他看看头顶,“这已经是山顶了。”
头顶是一整片圆形石板蜜蜜封住,没有六边形了,黑色立柱直插入圆心,卡口也没有丝毫缝隙。
“不,那里有路。”她指过去。
紧挨墙边有最后一道楼梯,还可以往上。他们目前的高度已经超过外界最上一层的阶梯花园,可是在圣泉山顶不太可能有另一个出口。
他们沿着石梯往上爬,石梯进入了天花板的圆形石板,接下来四周就是完全封闭的墙壁。
随着他们往上,墙壁越来越湿,抬头,只有下一圈的阶梯等待着他们。期待随着耐心的减少而不断累积,高度感在慢慢流失,一切让人怀疑自己真的在登天。不知道爬了多高,墙壁挡住视线和知觉,一会儿幻想墙外是因深度产生的巨大压力而挤在一起的土石,一会儿幻想自己身在云层之上而即将突破天空的最顶端。
头顶保持着那一点微弱光线,他们走到出口,在头顶和前方,又是一个半球形空间。
上表面没有缝隙,但有一些奇怪的纹路,同样是花岗岩建造的,底面除了他们所站的地方以外,是一个大湖,或者说,一个大水池,一个大石缸。是一个连成一体的大石缸,和刚才圆形天花板连在一起。
石缸的水面正好和他们站的平面平齐。黑色石柱的最后一段从中间水面冲出,直贴半球体空间顶端,却在距离最上面还有一点点的时候停住。空间顶有一个洞,光线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那不是圣泉的泉眼吗?”帕拉歪着脖子看。
她看到了那个亭子:“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们坐在水边,水面没有一丝波纹。这个地方,一年也不见得有一个动物过来,里面的植物,石头,是如此的孤寂。这时,他们才知道,身旁的人在这里,对自己有多重要。
“这个地方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她小声说,“我的妈妈来过,我的爸爸来过,我的亲人都来过,他们从没提起里面的事。”
“我也打算做同样的事,你呢?”
“对呀,这是属于我们的,我想,没有必要和其他人说。”
“那我们之间也闭口不言吧。”
“就让这里沉在记忆的海底,让它发酵,死后再拿出来喝!哎呀,好想永远呆在这里,那就不必做这些事了。”
“是呀。”
黑柱顶端突然冒出一串白烟,接着“哗!”裹挟着水汽的热泉从烟雾里窜出,朝上射进顶端的天井,打在亭子上,又落下来。它被附近的岩壁吸收,岩壁上的花纹是一条条水槽,泉水冒着热气,顺着水槽,螺旋地流进墙壁中段更复杂的沟渠系统里,在那里被过滤,最后进入他们脚下的大石缸。
大石缸也是一个蓄水池,水流延墙根的一处注入,在那里生发出一道波纹,那道形单影只的波纹缓缓扩散,盖过一整片水面,随即变浅,它到达另一端,没有被弹回。那里有一条细缝,漫出的水从那里源源不断流出。圣泉山是圣城的水塔。
与自己相伴观看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