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东府亲迎礼只剩两三日功夫的一天清晨,穆抒衍照例早起洗漱完毕,正想再仔细翻翻徐嬷嬷借给她看的田庄的账本,将前几日教的东西好好消化消化。
芳芮急匆匆地跑进内室,脸上带着些惶恐和焦急,道:“小姐,您快收拾收拾,宫里来人了,要传您进宫呢!”
穆抒衍一愣,讶异地看向芳芮。
芳芮更急切地点头,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又补上一句:“还是上次来宣旨的那位黄公公,现在正在外院的正厅里等着呢!小姐,您快点吧,他似乎也有些着急的样子。”
穆抒衍心一沉,这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庄裴泾在朝堂上出了什么意外?是自己给他的那块局部舆图露馅了?
除此之外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会让皇上下旨召见她,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但此时多想也无益,她只好匆匆换上芳芮找出来的乡君的头冠和品服,也来不及去向二老太太知会一声,就疾步往外走。
这一连串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对面的庄寄霜和石青。芳芮向石青急匆匆交代了几句,也匆匆跟在穆抒衍身后去了。石青则转身回去禀告给庄寄霜不提。
到了前院正厅,果然瞧见黄公公正在屋中来回踱步,茶水搁在桌子上也不见动过的样子,看来事情的确十分紧急。
穆抒衍不禁心中更加忐忑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于事无益不说,还容易叫人看了笑话。
穆抒衍站在门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的表情,这才端着身板进了正厅。
黄公公一听见脚步声,立刻就转过身来,显见是等得有些着急了。
他见到穆抒衍已经穿戴整齐,妆发仪表都十分规矩,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广南乡君别看年纪小,倒的确是个稳得住的!
黄公公上前一步,刚想行礼,穆抒衍就温声道:“公公不必多礼了,既然事情紧急,我们就快些走吧!”
这下,黄公公是真的有些讶异了。一般的女眷见到自己这样的架势,别说立马就走,怕不是要想出各种借口先在他这里打听出个八九分,然后才决定要怎么进宫吧!
穆抒衍见黄公公愣在那里,不由问道:“公公,不是皇上要召见我吗?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黄公公闻言如梦初醒,连忙弯腰道:“没有!没有!乡君今日这样装扮进宫,是最稳妥不过的了!请乡君随杂家来吧,外面已经备好轿子了。”
穆抒衍点点头,跟在黄公公身后出了域园的大门。门边正站着府里的总管,趁着黄公公经过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塞了一包东西进到黄公公的袖子里,黄公公面上不动声色,但没有拒绝。
总管舒了一口气,看向穆抒衍点点头。
穆抒衍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定是二老太太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派总管临时在这里打点黄公公。现在黄公公没有拒绝,那就说明还不是那么决绝毫无转圜的事情,自己在进宫的路上,也许可以从他嘴里先打听一点什么消息出来。
穆抒衍也点点头,表示自己领会了,便跟着黄公公除了院门,坐上准备好的轿子出发了。
轿子虽是宫里抬出来的,但从外面看,却很是普通,一点什么也看不出来,估计是上面还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路上,穆抒衍与黄公公分别坐了各自的轿子,所以也没有什么机会能打听,一直挨到进了宫门,大家要下轿子步行的时候,穆抒衍才有机会轻声询问黄公公,皇上突然召见她所谓何事?
黄公公显然早有准备,也不隐瞒,一路上尽量仔细地讲述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日在朝堂上,突然有官员上奏,说近日从通州卫的卫所传出一种说法,说为国捐躯的老靖远侯其实不是被敌军所放的毒烟和瘴气所伤,而是被自己朝中的某位大臣所害!
此言一出,当即语惊四座,皇上眉头紧锁,朝堂上的官员都面面相觑。
在皇上的问询之下,那位官员说出了传播此谣言的乃是老靖远侯原来的亲兵,是抬着老靖远侯回营的那十几位亲兵中的一员,现今被分配到了通州卫做了一名吏目。
因他一直感念老靖远侯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意,如今见到旧主被人陷害,无辜罹难,所以心有不忍,就想将老靖远侯殒命的真实情况披露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后,那位官员转述了老靖远侯的亲兵讲述的,老靖远侯临终前交代的遗言,说是皇上赐给大军带到前线作战的舆图乃是假冒的!他因为用了假的舆图,所以走错了山路,进入了敌人的势力范围之内,这才不幸中了山中的瘴气。
据这位官员所说的,当时老靖远侯被抬进军帐中时,只有当时的靖远侯世子和三四个老靖远侯的心腹中的心腹在场。大家当时听了老靖远侯的临终遗言,都十分气愤,但靖远侯世子却不愿节外生枝,告诫大家不可将这些话外传。
只是,到了今日,那几位老靖远侯的亲兵心有不忿,又没了约束,这才将这件事抖搂出来。
而朝中所有人都知晓,皇上交给老靖远侯的舆图,就是首辅大人先前献上的那一幅!
这样,指控造假的矛头就直接指向了庄老太爷。
紧接着,以平王殿下为首的十多位官员联名参奏庄老太爷,说他以权谋私,陷害忠良,枉顾社稷。
甚至有官员直接推测首辅大人之所以拿出假冒的舆图进献给朝廷,就是存了让老靖远侯命丧前线的心思,只因为靖远侯府已经与平王殿下联姻,首辅大人此举就是要借机打击平王殿下,好替二皇子铺路。
这道奏本显然出乎首辅大人的意料。虽然他在皇上面前坚决否认这样的指控,据理力争,说自己献图之时,并不知晓后来带兵出征滇池的会是老靖远侯,皇上下达的让老靖远侯征战滇池的圣旨也是他自己去求来的,与自己并无关系。但显然这样的辩驳在众多有备而来的大臣们面前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当即就有人顺势指控首辅大人原本想要谋害的的确不是老靖远侯,而是平王殿下!
此言一出,顿时满朝哗然。